盈亏
四月十七是水木大学的校庆日,江之矣近来无聊,林言萱于是邀她随自己同行。
正门左右悬着新镌的对联:景晨禽集,雏凤声从老凤;水木清华,相见难比别难。”
上联取“景晨鸣禽集,水木湛清华”,下联分别化用李商隐的“雏凤清于老凤声”和“相见时难别亦难”,对仗并不算很工整,但毕竟是现书协会长朱子纯所作,艺术价值极高。
她们到的时候典礼还没开始,林言萱要先去探望她的老师,江之矣便慢悠悠的在校园中逛了起来。
今天人很多,她眯起眼睛,想起了燕大:那毕竟也算是她的母校,只觉那段时光仿佛被蒙上一层迷雾,再也看不清了,但她并不怀念,就这样任它作黑白的默片,析出的感情的结晶埋葬在心灵的岁月的河床之中。
江之矣没兴趣和其他人掰扯,但总有人不肯放过她,背后有人态度亲昵的道:“之矣,好久不见。”
她回头,却见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男子,颇具社会精英的派头架势,但在扫过她腕上今早随手选的手表时眼中忍不住闪过几分嫉妒;她觉得有趣,戏谑的道:“你谁?”
对方的脸明明白白的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你忘了吗?我是罗君阳,我……”
江之矣光艳的脸庞上流露出如刀锋般冷酷的神色,她明明是笑着,但那笑却是不怀好意的,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不屑,“不好意思,确实不记得了。”
罗君阳最恨的就是她这副表情,他讨厌江之矣——准确的说,当年系里就没几个人不讨厌她。
江之矣长得漂亮,家世好,性格却极其高傲,她对身边每个人都平等的看不起,这比公主病还要让人感觉不适;她经常称病不上课,小组合作动不动失联不到截止时间决不交。
但偏偏她的天赋悟性都极高,连校长郑廷柏都因爱才在别的教授都拒绝她时收她为学生。
江之矣大二开始实习,成绩也相当斐然,她没有什么技巧,但就是判断推测得特别准确。
季彦自杀之后,罗君阳也暗暗的推波助澜过,期冀她最好能受不住舆论压力同样自杀,可惜江之矣根本不在乎,她直接退学走人,依然很潇酒。
从世俗意义上看,江之矣个人的人生无疑是失败的,但她所拥有的资产以及平时的花销支出都是他一辈子望尘莫及的。
罗君阳当然清楚自己这几句阴阳怪气对江之矣不痛不痒,但他实在忍不住了,他想,上天凭什么这样不公平?
罗君阳咬牙,“你不怕报应吗?”
罗君阳是农村走出来的,在村里他是接受过记者采访报道的全村骄傲,但在燕大他只是一个家境贫寒的普通学生,他拼命学习也只有中上游,评不上奖学金,只能靠贫困生的补恤金和大学生贷款艰难度日。
在这种情况下,他养成了自卑和自傲的双重性格也不足为奇了。
直到今天,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之矣的情景。
她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大学对着装没有要求,但大多人因为开学典礼都穿得比较正经。
江之矣身着雪白的礼服裙,鬓上簪着一朵宝石雕镂的百合花,莹然剔亮,那垂坠的青金萼叶和黄玉蕊花随着她的步伐一前一后的晃荡着。
凭心而论,她的打扮绝对算不上浮夸华丽,只是她精致得过分的五官强化了不和谐感。她并没有看任何人,只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
到了自我介绍的环节,她站了起来,只是道:“我叫江之矣,‘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的江之矣。”
下课后,江之矣站起来,显然准备直接走人,旁边有一个男生殷勤道:“江同学,可以加你的云信吗?”
江之矣看着他,轻笑一声:“不可以。”
罗君阳听着前面的男生女生悄悄讨论着她的衣着,他不知道什么叫高定,但他知道一套衣服三四十万的含义:这距离他的生活实在太过于遥远了。
江之矣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要这么说,她头上这个名为“初蕊”的饰品还是花了五百万拍下来的呢。
罗君阳当时对江之矣的所谓“喜欢”无疑是很复杂的,包括他对城市的向往,他对金钱和出人头地的渴望,然而他不是于连,她也不是玛特尔,所以他永远都只能在阴暗处一个人诋毁和意/淫她而永远得不到她。
虽然罗君阳本来就怨怪嫉妒江之矣,但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恨上她,真正的转因是在大二上的晚会。
那一学年江之矣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认认真真的复习,最后的考试成绩进了前五,结果就是当时有一个农村来的女生被挤出了奖学金的行列。
也不知道谁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找江之矣哭诉:江之矣拿了五千那一档,也就是分给她五分之一而已,可能因为江之矣平时对女生比男的确实宽容不少吧。
江之矣听完她的诉求之后,语气平淡的道:“可以啊,写借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