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十二
谢召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早先被压下的疑问再次涌上心头:老侯爷算得上是早逝,娶新妇的时候年纪不算轻了,怎么看都不应该有时湛这么大年岁的孩子。
除非——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这个小男孩,就是十几年前的时湛本人呢?
谢召问:“你当真......”
她本来想问“你当真对郗夫人没有记忆么”,可话还没说完,忽的听见院外山道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此时斜阳已落,天幕中只余下淡淡余晖,寒意渐浓。他们在这魇阵里的第二个黑夜悄然降临。四下安静,这点脚步声便显得各位清晰。
晚上阴气重,定是那些没脸的人又回来了!
谢召豁的就要站起,被时湛一把按住手臂:“等等。”
两人在原地屏息坐了片刻,谢召凝神听着来人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只有一人,估摸着是小郎君回来了。”
时湛却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对。”
这人难得这么正经的模样,谢召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怎么?”
时湛说:“仔细听,有人跟着他。”
有人跟着?
谢召仔细听了半晌,终于捕捉到了落后于来人的一丁点儿动静,被掩盖在竹林树丛的沙沙声间,不远不近地缀在来人身后,动静极轻,很难被发现。
而且,跟随上山的似乎不仅是一个人,而是足足七八个人·。
小男孩脚步不急不缓,显然没发现身后的人。
谢召:“不是上午才来过么?”
时湛摇摇头:“今天早上那两人有去无回,府上必然会起疑心。按理说他们白天就应该重新派人上山,可碍于魇阵中虚相白日出行实在不便,就一直拖到入夜,恰好跟着那小孩上山。我估摸着,咱们若是现在下山,又能在府上看见那老东西了。”
脚步声愈来愈近,谢召低声道:“不能再让他们接近夫人。”
说完,不等时湛说话,她就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屋子里去了。
长年累月被囚禁在这阴冷的山间小筑,又经年被侯府里人如此对待,尽管郗娘子面色看着平静,可谢召还是能看出,她已经到了行将就木之际,再受不得半点折腾。
况且,若她真是阵主,一旦死在魇阵中,执念不解,他们这些外来之人很有可能被困死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谢召身上还有符纸,别说拦住几个了,就算是一群,她也一点不怕。
谢召:“......”
她进屋的时候顺手往自己衣袖里摸了摸,捞了一手空,脸色顿时更冷了。
这屋子被重重叠叠的树丛围着,夜晚格外阴冷。饶是谢召这具躯壳对冷暖没什么知觉,一股沁着雪意的潮湿霉味儿扑面而来,她还是皱了皱眉。
这鬼地方,哪里是给人住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身体虚弱的女子。
屋内没点灯,谢召轻轻阖了一下眼,适应了屋内的一片昏暗。
郗娘子已经醒了,正拢着衣襟坐在窗边,借着窗外薄薄的光擦着一根发烛。她半张脸被遮在阴影里,隔着一小段距离看去,整个人显得瘦削又单薄,含着浓浓的病气。
她枯枝似的手指微微发颤,几下都点不着火。谢召站在门口看了片刻,一言不发走过去,帮她点燃了烛台,把烛台搁在案几上。
郗娘子抬起头,问:“小谢姑娘还没下山去么?今夜我这儿恐怕不太平,姑娘还是趁早避开才好。”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谢召,谢召这才发现,她一双眸子生的极为好看,看着人的时候显得专注又温柔,和时湛的眼睛居然有几分神似。
谢召:“......”
郗娘子:“小谢姑娘?”
小谢姑娘这才猛地回神,张了张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知道今晚会有......”
郗娘子颔首:“他们白天无功而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笑了笑,目光移向桌案上火苗微弱的蜡烛,轻声说:“今天早上在观音像前,是姑娘救了我一命吧。”
郗娘子不是没有尝试过逃跑。
只是这间小屋背靠连绵群山,山下竹林里还有专门布下的阵法,她根本无处可逃。
虽然人命如浮萍,可是自从家破人亡,她辗转流落了那么多地方、受尽苦难屈辱,终于大难不死,难道最终还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么?
“每次侯府的人来,都会把我拖进那间暗室里。”郗娘子说,“我倒在地上,衣衫头发上全是血,看着他们把沾着血迹的小刀收起来,谈笑风生地走出去。我就会莫名地想,我要活,哪怕是吊着一口气,即使要死,也不能这样死在他们手下......”
她声音渐低,谢召不由自主地跟着压低了声音:“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