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姜珩
“好。那,公子跟在我身后,雪天路滑,公子行路当心。”
山林萧条肃穆,冰珀玉带垂挂。蜿蜒的天梯于白茫茫的浮雾中时隐时现,寒风夹着雪霰扑打伞面。
总角稚童在前慢行,白衣少年跟随其后。
七百二十九级石阶,被积雪覆盖了有一指之深,两人登了整整一个时辰。
“师父,公子来向您道别。”
洞穴石门自动开启。
少年拢了拢狐裘,提步走进袅袅云雾。
长发老人盘膝坐于石床,身旁山石断缝形成一线天。
一线天中,雪花缤纷。
山巅的过半清宵,不知哪里来的天光,投在老人身上。
悬下的铁索末端挂着一只石壶,不曾灭过的薪火燎着石壶底部。壶中泉水蒸蒸沸腾,清新茶香扑鼻而来。
打磨光滑的石杯散着袅袅热气,杯中青芽嫩如新生。
少年伸手端起,浅尝一口。
“六年前遇上山君,是姜珩三生有幸。今日一别,再见山君不知是何年何月。”
“聚散乃人生常态。何时动身赴燕?”
“明日。”
老人的目光落向他双眼:“眼上雾绡,需待春发华滋、冬雪消尽才能摘去。此时赴燕,恐给你带来不便。”
少年嘴角牵出一抹自嘲:“齐皇派人连夜来催,是想我明日就动身。我,只能遵循他的意思。”
“这样也好,”他接着说,“毕竟这一日,我也等了很久。山君之恩,鲁山之危,沛谷之深,所不能及。姜珩始终铭记于心。临行之际,尚有一问求于山君。”
老人伸手抚上长须,笑道:“可是想问老夫‘万华图’?”
少年点头:“山君坐鲁山知天机,更知天下事。可否告诉晚辈,万华图,是否就在燕国?”
“万华乾坤二图,包罗天地万象。世间没有人能破尽其中奥秘。一件不能破解的宝贝握于手中,对燕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换作他国,也是一样。”
少年不甚认同地点了点头。
果然如传闻所说,万华图就在燕国。
“公子此行入燕,最重要的,不是得到万华图。”
雾绡下的一对目光倏而抬起。
“是续命。”
除夕夜刚过去的新年,风雪停歇,万籁俱寂。
沛谷溪涧凝结三尺寒冰,银装素裹的鲁山沉睡在破晓之前。
姜珩站于鲁山之巅,袖中双手紧握成拳,充满血丝的双目隔着雾绡凝视着足下万丈深渊。
鲁山君叮嘱的话语于耳边不停回荡。
“燕国燕山以北,聚居了多支山戎。有一支部落叫作狁戎,公子一定要找到老夫说的那个狁戎人……”
门童被唤进山洞,听鲁山君吩咐:
“庆一,下山随公子去。”
九岁的门童庆一于是遵从师命,从此跟在姜珩身边。
燕国
“公主,奴婢今日一早又去了趟驿馆,齐三皇子他人还没有来,但是他住的地方都收拾干净了,想必快到了。”
采儿弯着腰给姬瑶换肚兜。屋子里炭火烧得足,暖烘烘的,采儿没穿宫女的夹袄,也是怕夹袄上的绒毛蹭到公主身上。
公主的肌肤娇嫩,动不动就会起疹子。
刚起床的姬瑶打了个呵欠,神态依旧是懒洋洋的:“母后不是说姜珩过完年就来燕国的吗?他坐的是牛车吗?马上都要到元夕了。”
哪里就要到元夕,离元夕还有好些日子呢。采儿忍俊不禁:“公主新年这几日为什么嘴里总是念叨那个姜珩啊?”
毕竟公主都没见过他。每日一问,也太关心他了吧。
她能不念叨他吗?
元夕一过,马上进入二月,学宫又要开课了。
那孟夫子虽是女流,做学问严厉得很,又生了一双火眼金睛。
二皇兄、三皇兄、玥儿姐姐、岑哥哥再怎么模仿她的字总能被那女魔头一眼看穿。
玥儿姐姐脸皮薄,被孟夫子训责几回后不敢给她写功课了。
二皇兄和三皇兄功课又不好,自身都泥菩萨过河。
这就只剩下岑哥哥。得亏岑哥哥脾气好胆子大,被孟夫子和丁夫子轮流训责,还无怨无悔地“顶风作案”。
然而好景不长,去年立冬,孟夫子对乐相邦告了状。岑哥哥挨了乐相邦一顿骂,忽然撂挑子不干了。
她不得找个新的搭子。
荇儿那时给了她一个建议:从质子里面挑。质子的爹远在千里万里之外,没有人能管教他们。
于是她物色了一冬也没挑到一个顺眼的。
这好不容易要来一个新人,还是岑哥哥的亲戚,那不得好好“关照关照”。
先让他知道什么叫公主的淫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