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十一）

我和薛云端上菜，黄毛二话不说也来帮忙。他接过我手中的盘子，我端详着他，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高中小巷里的样子。他微微发福，挺着啤酒肚，和从前干瘦驼背的样子截然不同。

菜上齐了，我们开了几瓶啤酒喝。寸头帮忙把啤酒倒进我们面前的一次性纸杯里。我给阿林杯子里倒上热豆奶。桌子上满满的盘子和饮料，和新年时候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一样热闹。

“阿林，好久不见了，来来来，我们走一个。”他们站起身，规规矩矩地端上杯子，挨个来和阿林碰杯。

“真好啊，和过年吃团圆饭一样。来来来，喝。”

“喝喝喝，我们哥几个也难得聚一起。”

我们碰了碰杯，喝了几口。酒精好像打开了话匣子，黄毛把手上的杯子放下，咂了咂嘴，开口说： “其实啊，我和老三来看看你，也是来道个别。”

“我呢，在上海做生意，也挣了几个钱，打算回老家啦。我妈最近身体不好，我也想家里人了。后天的车票，后天就走。你看，嫂子做了这么多的菜，大家围在一起，就像过年似的。我做生意，这三年才回去过一次。这三年，我只和家里吃过一次团圆饭。”

黄毛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 。

“林姐，我想我妈了……”黄毛眼眶红了，眼泪流了下来，他用袖子去擦，但是眼泪就像流淌的河水，擦不完，我抽了几张餐巾纸递给他，他点着头说“谢谢嫂子”，接过后擦着眼泪和鼻涕。

“林姐啊，我就得先走了啊。这几年呢，我们这三个哥们工作也老聚不到一起，还是要感谢林姐。我们每两个星期周末都来看一次林姐，也能这样聚一次。趁着还在同一个城市，还能见到面，我们哥们也能多聚聚。”黄毛拿起啤酒瓶，又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酒，一仰头，一饮而尽。

“替我向阿姨问好，好好照顾阿姨，阿姨年纪也大了。等我下次回去的时候，还想吃阿姨做的桂花糕。”阿林说。

“一定一定。一定让你吃着桂花糕。”黄毛吸着鼻涕擦着眼泪，笑着说。

“害，真不知道以后什么时候才能再聚，事都赶到一起了。林姐，老三喜庆，老三要结婚了。这结婚之后新房蜜月的，一时半会聚不到啊！”刺头笑嘻嘻地重重拍了一下寸头的肩膀。

“是我的同事。我已经求婚了，她答应了。订了婚，明年的春天就要办婚礼。先在老家办，摆酒席，要办的热热闹闹的。”老三寸头低着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那我可要随份子，你是你们仨里最小的一个，终于也要成家了。”阿林笑了。

“哪敢让林姐随份子，我刚听林立和嫂子说，你以后过年也就在这边，不回去了，也不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林姐要是收下这请柬，我就已经知足了。这是请柬，因为快过年了，我就提前做好了。过年以后暂时就不回来了，开春就结婚。过完了蜜月再来。”寸头拉开自己的外套，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请柬。

“当然要收，份子也要随，这样就算我参加了你的婚礼。”阿林接过老三的请柬。她的皮肤苍白，鲜艳喜庆的大红色请柬显得刺眼了。

阿林苍白的手接过大红色的请柬，双手反复摩挲着请柬上的印花，感受着刚从老三胸口前拿出，还残留的温热。

我看着她翻开请柬，听到她轻声自言自语：“真想亲眼看看啊。老三也要成家了。”

“林姐，能看到的。我和她决定在老家按照老家风俗办一场，然后回来补上婚纱照。拍婚纱照的时候，让林立开车载你来。”老三看着阿林说。

“好。”阿林笑着喝了口豆奶。

“老二呢？老二有什么打算？”阿林问。

“嘿嘿，我啊，还没什么打算。我家里你们也知道，也没什么人需要照料，有我哥就足够了。我不在他们眼不见也心不烦。今年我也不回去，我还在这边过年。”刺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摸了摸头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来我们这吧，我们也在这边过年，多点人还热闹点。今年元旦也来，这天气不太冷，初雪可能元旦时候下。”阿林说。

“嘿嘿，好好。”刺头笑着摸了摸头发。

“事儿呢，也都和林姐汇报过了。来，吃吃吃。”

虽然还没过年，但是这团圆的氛围就像过年似的。他们就像一个家，由朋友组成的小家。我看着他们，实在无法把面前的他们与高中小巷里的那匆匆一瞥的画面重合，但他们确实是他们。这也让我对阿林更加着迷，对她的故事着迷，对她的高中着迷。

我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着近况，等到夜深了，他们也来帮着我和薛云收拾碗筷。然后在林立和薛云的房间里挤一挤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