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乔（十）

摩托车从小路上赶来，小路又长又弯曲，我在空旷的田野上能隐隐约约听到声音，也能在远方的小路上看见三个一前一后的黑点。田野间的小路就是被画家留出的空白，像一条淡黄色的绸带，系在黄绿色繁杂花纹的刺绣上，一直延伸到地平线。

我又紧张了起来，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三个花臂纹身穿着老头背心，叼着烟的狠人，脖子上带着时尚的五金项链的人了。阿林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放松，又重新牵起我的手。

没有等多久，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大，三个小点也由远及近驶来慢慢变大，依稀变成人形。终于在离我们还有几米的地方，他们停了下来，三个人下了车。没有大金链子，没有五金配饰，没有花臂，也没有老头背心，他们和大多数人一样，穿着和季节相匹配的衣服，外套加上牛仔裤或是工装裤。我高中曾在妈妈的奶茶店里看见过他们，那时候我偷偷地躲在帘子后面，不敢出来。现在我就这样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没有像高中时候那样用耳朵夹着烟了。

“哟，来了？”阿林挑着眉望着他们。

“来了，嫂，啊不，林姐！”黄毛大叔开口，话说到一半被身后棕色刺头偷偷踹了一脚。棕色刺头年龄小些。

“林姐，听你在这里修养，我们给你带了点吃的喝的。”寸头接过话，转身打开摩的的尾箱，拿出几盒东西，寸头看上去年龄是三个里面最小的，比阿林还小些。

“我来帮你拿进屋。”我掀开毯子正要站起来，却发现左手被阿林拉住。这时我才想起来，刚才看日落的时候阿林说的话，原来她那时候想到的就是这个。我向阿林眨眨眼，使眼色，阿林一脸坏笑看着我。这下完了，黄毛大叔，刺头，板寸都盯着我们的紧牵着的手。

“哦，原来这位才是嫂子。挺好的，挺好的。没事，嫂子，我们都明白。这东西也不多，我们自己拿进去就行。”黄毛大叔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再配上“我们都懂的”表情。他打开他的尾箱，然后把里面大包小包都拎了起来。刺头和寸头跟在他后面进了小院子。

“你！”我气急败坏。

“兔子生气了？是你自己答应的，要牵一下午的。”她抬头笑着看我，轻轻一扯，把我拉回椅子，然后悄悄地吻了下去。她毯子里的手也不安分了，在腰上的敏感带那划着什么。身体下意识的颤抖，我只能抓住她的手，报复性地咬她的唇。

“这院子还挺不错啊。”刺头说。

“是啊，这花种的真不错。”黄毛用中年人的视角看着院子里这花草。

我眼睛余光瞄到他们在院子里逛，实则在偷偷看向铁门口的我们。

阿林松开了我，抿了抿唇。她朝他们招了招手说：“摩托车还是放在院子里吧。”

“好的林姐。”

“稍微松一下，我扶你进屋去。”

“不行，差一分一秒，都不能算一下午。”

“昨天在看《霸王别姬》？”课间我都有和阿林发消息的，昨天她回消息说在看电影。

“对。”

“那……先欠着，晚上补回来，行吗？”

“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那晚上要大补。”她蹙了蹙眉，表示很为难，然后又换上了宽宏大量的神情。

阿林松开我的手，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颊。我的手心稍微有一点点汗。在我弯腰拿起毯子的时候，她飞快地在我的左脸颊上亲了一下，吹过整个旷野的风也拂过左脸，被亲过的地方有一些发凉。

我直起身，把毯子担在右臂弯。可能是我正好挡住远方的晚霞，影子在她的身上投下一片灰黑色的阴影，让我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于是我半蹲下来，手撑在她腿上，偏过头凑近看她。晚霞点燃了阿林的脸颊，发丝，衣服，我们好像在火中相拥一般。她的眼睛很有神采，笑起来弯弯的，面部红润有光泽，不露齿的微笑让苹果肌更加饱满。天边的火烧云也终于燃到极致，我们离天看上去那么近，她额前的碎发和搭在肩上的发丝泛着橘红色。

野外旅人的篝火也烧得正旺，我想。

我凑近只是想看清她的神色，可总觉得她的嘴唇应该很好咬，又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唇，这才把她扶起来。

她看起来很开心，微笑着看着我，越过我看到身后被霞光点燃的旷野。这时候田野里还是半绿半黄，杂草没有完全枯萎。我们背对着将要燃尽的火烧云，走进铁门。室内白色的墙壁很扎眼，特别是在欣赏完风光旖旎的天空之后。我看阿林皱了皱眉，在床头柜上的亚克力透明版上用白色笔写下，火烧云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