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江上遇仙记
寒江衔雪,远山带云。
一条扁舟横于江面,远看便如渔民家里头常用的渔船一般,只是大了那么一些,但若是入内细察,便知其中另有洞天。
内里阔大也便罢了,船体内更是半点儿潮凉之气也无,这便是第一重难得。
至于锦茵牙席种种,俱是泼天富贵才能有的铺陈,亦是彰显着船中人不一般的身份。
此刻,两位贵族妇人打扮的女子正面对面坐在船里——若是打从她们中某一位的身后看,大约会当她们正在对弈。
受过良好教养的贵女们,有一手好棋艺、能够厮杀得如此专注,也是不罕见的。
可若是嗅一嗅夹杂在船中清冽名贵香气中,那一丝遮掩不住的微甜的饱满热气,再瞧瞧蹲在她们裙摆边,跃跃欲试想要蹦上桌几的白毛猫儿……
“这鱼不错。”其中一人拿起手帕,沾了沾唇瓣,吸去唇间薄薄一层鱼油,声音却是半点儿不矜持,“比宁清郡的花鱼还甜润肥美些。”
另一个提了白瓷小瓶,手腕微微一倾,酒液便落入与瓷瓶同色的酒盏之中:“是罢,搭着酒,便更美味了。”
“可不是——然而你从何处打听到这个的?”先说话的妇人仰头饮尽一杯酒,慨然呼出一口气,“舒坦!哈,你我倘若在宫中,再不能这样饮酒,非要将女官吓得当场昏死过去不可。”
“七弟当初行走各地绘舆图,不也要吃要喝么,谁敢短了京中来的小亲王?可不是由他打听甚样东西可口么!”
说话的妇人笑意自得,正是大周的第一位女帝姬桢。
如今她将皇位给了侄女儿,自己以太上皇帝的身份出游玩耍,倒很是肆意。
而她口中的七弟,自然便是当初怀王府上的七郎姬栎。
说来仪娘,同姬栎,倒是险些便有一段姻缘了,却因先帝要娶仪娘为继后,将这一桩婚事毁了去。
虽说两边厢都无有甚么“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情思,可究竟……究竟七郎比及先帝算得上是年少英俊,更复随和好性子的少年郎,仪娘早先思及未嫁之事,除却恍若隔世外,也略有那么一丝半点的遗憾。
自然,她嫁了先帝,七郎也有自己的姻缘。王妃是京中世家女,也是个温婉贤淑的美人,夫妇二人成婚之时,姬桢已然是皇帝了,不会慢待自己的阿弟,仪娘也借此机会,赏赐了诸多什物下去。
想着这便是他们二人相识一场的结局了,也不坏。
姬栎性子和善,喜爱游历山水,王妃本人不知爱不爱出门跋涉,可既然嫁了他,便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谁曾想她闺中弱女身子单薄,夫妇二人过了一段寄意山水的日子之后,她便在外不知染了甚么疾病,发起高热来,只是昏迷不醒。
七郎带她日夜兼程往京中赶回,又请驿马飞报,求姬桢差个御医与他们相向而行。
可驿马飞传的消息,大约都没来得及赶到姬桢面前,王妃便香消玉殒了。
姬栎后头也再娶了,是个不曾出门便没了未婚夫的小娘子。
他和前后两个王妃各有一个儿郎子,却无有侍妾和庶子女,后院清净。
在旁人瞧来,或许也是姬家许多儿郎中,最宜做女婿的好人。
可上回仪娘见他,却是已然中年发福,又兼常年在外走山涉水,面颊晒得如铜似铁,是个笑模笑样的黑胖子。
那份多年前的少女心思,再挖不回来,而此刻便听得姬桢说起姬栎,也不觉有什么,反是津津有味接着听。
“七弟说,这鱼油脂肥润,肉质细腻,最是养人。可是生长又慢,性子又刁钻,网捕不来,钓也要瞧运气,价钱高得很。本地母家殷实的妇人,若是生产伤了元气,往往由母家兄弟出面主张,寻觅一二尾雪鱼,炖了汤使婆娘送去,亲瞧着妇人饮汤吃肉罢了才肯回。”
仪娘奇道:“我不见旁的地方有这样风俗,旁的地方,母家便是放心不下出嫁女,也没有送已然成了的食水,还要瞧着女孩儿吃完的,这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了。”
姬桢道:“雪鱼价贵,便是家中薄有资财的百姓,也往往不能时常置来受用。若是娘家阿嫂不盯着,说不准那鱼便落入谁肚皮里。小家子气是有几分,可这份疼爱出嫁女的心思,也是难得得很了。”
仪娘手中玉箸点在白细如玉的鱼肉上,一时间似有所思,终是笑道:“我若是此地的殷实人家女儿,我阿爷自是会寻雪鱼,阿兄也会,阿娘……该也会罢。”
姬桢道:“自然会,便是你与你阿嫂同日产子,你阿娘定也是偏着你的。”
仪娘睫毛轻轻一动,倒是没再说这个,只道:“若是本地人都喜食鱼汤,或许这雪鱼,炖了汤会更加味美?”
“着人再去买几尾新鲜鱼,咱们回了衔云园,着人去……”
姬桢话音未落,便听厚厚的帘子轻响。
冻得鼻尖耳垂皆发红的小宫婢入内来,行了一礼,动作规矩,声音却是难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