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的要挟
皇帝晏驾得实在是太早了。
若他还能多活一年,哪怕半年,挺过明岁的洪灾,姬桢的声望,总是要再向上拔那么一拔。
再以女主的身份掌控天下,所遇的麻烦便会小许多。
可是如今,她虽然无有一件事做错,可也没有甚么丰功伟绩,能叫人认定,她好得足以胜出那些天然便是男子的宗亲许多。
若她是个儿郎子,此刻又有兵权,又是摄政,名声亦很不坏,瞧谁还敢与她为敌。
可她偏不是。
朝中便有几位老臣,说死了也绕不过“牝鸡司晨”四个字去,大有她若硬要登基为帝,便一头碰死在朝堂上的架势。
若说这些个老头子坏,姬桢倒也说不出来——古老的规矩自然有它的道理:公主的儿女自然也是驸马家的子孙,那女帝的儿女,算是谁家的呢?
若说女帝的子女因不同姓而无权即位,那他们若是随阿娘姓,是否便不算天家的外姓人?
可人还是那个人啊。
若是不许女帝的子女即位——那便更糟糕了,天下哪个做爷娘的,不想让亲生儿女比旁人都过得好?眼见得江山在手,谁又能轻易答应不许自家骨肉即位!
既然女帝即位会带来这许多宗法上绕不过去的尴尬,那么,便不如干脆不许女帝即位。
眼瞧着几名老臣在朝堂上哭太|祖喊先帝,姬桢不动声色之余,却微微侧头,给沈衍使了个眼色。
沈衍匿身于柱后,朝上大臣们瞧不见他的身影,也听不见牛皮靴底轻轻踏过澄金砖的声音。
他们犹在争辩。
“且瞧瞧如今列位亲王郡王,可有一人的见识、心胸与能耐胜过长公主?莫非因长公主是个女子,便要让江山错失英主,反倒换个处处不如长公主的男子来主掌天下万民生计?”李辰虽不在,但工部的另一位侍郎宋湛比他还更易激动些,竟与白胡子颤颤巍巍的太傅陈苞对上了。
“长公主殿下是好人才,然而自殿下摄政以致如今,天下承平,概无大事,殿下的才干是否当真高人许多,倒也是无法验证的。”
“难道这不正是上天庇护长公主殿下的证据?”
“天下之主,总不能只仰仗上天垂怜罢!再有,并非是长公主殿下本人有甚么不好,实是此例一开,今后便难保无有资质才干悉不如人的公主异想天开!”陈苞道。
“那也好过如今便让资质才干样样不如长公主的人现下便即位!”
“为君之人如何能只看资质才干?若是处处都倚仗着帝王的才干,吾等文武大臣,岂不都有尸位素餐之嫌?圣君当垂拱而治天下,为帝之人,品行高洁才是头等大事。可女子多半生来心性偏狭,更易昵亲佞远谏臣!便是最出色的女子,也难保不会将江山便宜了外人!”
姬桢眼儿一眯,心道陈太傅怕不是已经疯了,怎能说出如此没个关联的奇谈暴论。
可宋侍郎立时中了圈套。
“若下官不曾错记,陈太傅幼失慈怙,是您的姑母抚育您长成进学,府中一应事务,也是令姑母一力主持——难道她使您府上的产业便宜了外人么?”
“她终身未嫁,莫非宋侍郎,想让长公主殿下和离,往后若有女帝即位,也得一生不婚才成?这不是圣人教诲的道理!殿下明鉴,这宋侍郎心怀鬼胎,是想让殿下不能得享天伦之乐啊!”
二人唇枪舌剑,争吵的话题也越发偏颇。
吵了十多天了,正经能说的道理,早都说过了,还不曾吵出个所以然来。
而漩涡之中的姬桢,却是以手支腮,安坐不动。
她是要做女帝的,他们争执的结果,与她而言,其实并不如何要紧。
便是他们拿出一千个一万个不准她做女帝的缘由,她也不怕的。
她只有两个因由,便足以让她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其一,她想。
其二,她能。
朝堂上,年迈的太傅已然向前踏了一步又一步:“殿下万万不可被如此无耻小人蛊惑!但凡殿下一日称帝,便是要遗臭万年!”
遗臭万年。
姬桢便是决心甚么也不说,听得这一个词,还是难免动容。
原来女子只要想做皇帝,便是他们眼中的“大逆不道”了?
她温声道:“多谢太傅教导——以太傅高见,历朝历代,都有哪些个君王当得起‘遗臭万年’四字呢?”
陈太傅一怔,舌头在口中哆嗦,一时却是说不出话。
他身为太傅,前后教养了两代帝王,如何还能不知道有几位皇帝在青史上留下的是无尽的嘲骂。
可是,可是他们所以被骂,并不是因他们做了与儒家宗法相悖的事,反是因他们或是轻信佞臣,或是残暴无度,或是好色荒淫,或是轻战惨败……总之,是将朝政搞坏了,才会被后世人如此唾弃。
但若只是“罔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