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阿卢!”靖王出声,“你这是做甚么,杨氏族人,便真就个个都十恶不赦,非死不可了么?”
这不是靖王等闲会说的话,怀王一时愕然。
可姬桢半点儿不奇怪。
靖王不傻,杨太后一死谢罪,却在遗书中把皇帝中毒的事情推脱得干干净净,坚称绝不是她——他是相信的。
太后再如何,也是皇帝的母亲,她一生荣华富贵,前头靠了先帝,后头便是靠儿子。有这一份做太后的尊荣,她何必谋算甚么摄政?
若说是为了母家的血统能换了姬姓的天下,那说起来都牵强得很——难道皇帝活着,宫妃生下来的孩儿,反倒没有太后母家的孩童更亲了?
退一步说,太后便是真有甚么目的,而给皇帝下了毒,她自尽之前,也一定会留下解药的。
那么,毒不是太后下的,会是谁下的?这天下,谁最巴望皇帝驾崩?
有了这一层谋算,靖王显然不能让杨氏一门都莫名其妙地背了谋逆的罪名去死。
怀王大约没想到靖王这样快便摸出了其中关节,道:“叔父,谋逆之罪……”
“谋逆,谋逆,”靖王道,“杨氏凭甚么底气谋逆?凭杨太后一介女流糊涂么?家中出了如此糊涂的妇人,便是民间百姓,也晓得一抹子遮过去,怎么你偏要闹大——且不说旁人,先帝的颜面,你总要留几分罢。这话说出去,叫士民百姓见了,天家颜面何存?”
怀王一怔。
姬桢却趁着自己要被“送”出去前,急切地补了一句:“阿爷,便不说我小阿娘的情分,只说国法,杨氏无不无辜,那也该是查过了才能断言。若大多人真甚么也不知晓,放了他们也算好生之德——可那是要从长计议的呀。”
靖王亦道:“你瞧,你家的小娘子,都比你知晓轻重。”
怀王一噎,道:“我实在是想着陛下的身子,又想起阿兄当年……嗳,一时情急……”
他不知这话能不能瞒过靖王的眼睛。
可姬桢犹是不肯停歇,道:“叔祖父谬赞了,阿爷他一定是担忧阿兄,因此急着为阿兄报仇——可如今顶顶要紧的,却还不是这个。”
靖王眉一牵,问她:“以你说,又是哪个最要紧?”
“天下。”
这话出口,慢说怀王心在腔子里狂跳不住,十分想将那两个字塞回姬桢口中去,便是靖王也肃了脸色:“天下?你这是甚么意思?”
他已然生疑,颇觉怀王与姬桢父女二人,是一唱一和地挖了个坑给他跳。
说不准,那阿桢比她阿爷还奸猾几分,先前一副乖巧模样,现下才露出了獠牙。
可姬桢假作瞧不出靖王心思,道:“自阿兄昏迷至今总有好几日了罢,这些日子的政事,是甚么人在处置?阿兄不知几时能醒,难道国事便始终这么拖着,等着?若有紧急的事儿,拖不得呢?如今阿兄不能视政,八郎也……叔祖父是宗正,是该考虑,请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共参国事了。”
“共参国事”四字出口,靖王的神色瞬时松下来,而怀王目瞪口呆。
阿桢自小聪慧,又有福气。
他从来都以为,她对他的计划,是早有所知,并且心甘情愿协助他的。
世上哪里有女孩儿不帮着自己阿爷的道理!
可偏偏阿桢竟不把聪明用在正道上——说甚么请几位长辈共商国是!等过几日,皇帝咽了气,要换新帝,他们几人是谁去继位,谁接着做臣子?
皇权啊,那是何等的好东西。
但凡是沾过手的,谁肯将自己的那份权柄,拱手让人?
他想说使不得,可想到靖王方才神色,那话梗在喉咙里,宛如一块棱角锐利的石子,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没法开言反对,再说,便是给自己多惹嫌疑。
靖王这老东西,手上无兵,却是在宗亲中极有威望的……老东西只要还活着,便无人能对他不敬。
偏姬桢还转过脸问他,满面讨他夸的乖巧殷勤:“阿爷你说是不是?若是现下议定一人做摄政,说不准便要担上一身猜忌。可若是数人共同参事,凡事有商有量,大家不都能保得清名了么?”
“……是。”怀王深吸一口气,话音如常。
数人共参国事也罢!他是如今宗族里血脉最近的,就不信,这“数人”里还能短了他。
偏靖王此刻含笑望着姬桢,道:“阿桢倒是个心思纯粹的,若你不是女儿家,今后这宗正,你来做也使得。”
姬桢心下实在不以为然,谁稀罕做那宗正了。
要做,便是做这一族中真正的领袖才有趣儿。
可靖王的看法到底要紧——尤其是他们回到南书房偏殿,商议究竟选谁去参议政事时。
怀王自是要入选的,便是靖王实在怀疑他,也改不了他的出身。若无证据证实他是这一场变乱的主谋,他便理所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