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对薄情

说着转身便走，任姬桢在身后全不顾仪态地跳脚大骂也不回头。

侍婢们面面相觑，终是有个女官对旁人使了个眼色，便跟了出去。

“沈内官所说的，服侍殿下安歇，究竟是甚么意思？”那女官的声音都在哆嗦。

“甚么意思？”沈衍脚下一顿，仿佛是听到一个骇人的故事似的，“你们以为是甚么意思？可不许胡来！陛下是仁义之君，如何会为难自己捧在掌心里长大的阿妹？更况她与皇后殿下情同姊妹，你们若是没瞧好她，让她出了甚么岔子，任是谁也救不得你们的。”

女官如此才松了一口气，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却真是奴险些儿误会了。奴便说，以陛下与太后殿下的仁德，怎么会……”

沈衍抬手指指天：“可是，上天虽有好生之德，人却未必总能想清楚的。她阿爷若是出了事，驸马也受了牵连被贬黜，你说她……”

女官打了个寒噤，躬身谢他：“若不是沈内官提点，奴们倒是真想不到这个……内官放心罢，咱们几个不错眼地盯着她，断不会出事的。再有，太后殿下也答允将那个甚么素娘接入宫中来，殿下能有个拿来出气的人，想来是会好些的。”

沈衍脸上显出一丝笑意，点点头，赞许道：“便是如此——就算怀王伏法了，只要长公主还好好活着，便无人能够攻讦陛下对宗室的恩情……”

女官连声称是，如此送走了沈衍，方快步回到殿中去，与宫婢们如此这般安排一番。

宫婢们也是个个念佛，她们虽也都嗅闻到了不安的气息，可到底是太后这边服侍的——皇帝陛下便是疯了，也不能欺凌母亲的宫婢罢，她们仍是最安全的。

可若是上头想让长公主不明不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香消玉殒，她们可就都不得好死了！

且幸陛下是仁义的，既然要让长公主活着，今后说不得还有她一番造化——总是要善待这个小小孤女，才好显出他的圣明宽宏呢。

她们安了心，各自做事外，还排了轮值，大家轮流盯着姬桢，免得长公主想不开，寻了拙志。

几个凑在一起，悄悄的也抱怨沈衍：“沈内官也是好大气性，他便有个皇子外甥又如何，他终是个残缺的，便吃长公主一记耳光，也不算辱没了他。如何嘴上没个把门的，甚么都说。若是气着了长公主，生了好歹，平白却要咱们受牵连！”

“长公主瞧着倒也可怜……只是坐着，也没甚么话说，也不动不闹——可见方才闹得那么厉害，真是叫沈内官气着了。”

“任是谁听了那些事能不闹呢，阿爷也……夫婿也……嗳，是了，你们说，那叶郎将究竟是怎样人才？比沈内官还俊秀？”

“他到底是个男子啊，怎么能不比内官好？”

“男子到底哪里比内官好呢？”

如是说下去，便一个个都红了脸，似是而非说些不正经的话——直至听得女官一声厉喝：“一个个都不去做事么？凑在那里只顾嚼甚么舌头！”

宫婢们登时惊得如鸟雀般散开，逃过一个墙角又停步张望，方见女官身后，带着个青衣女子，瞧着是个侍婢打扮。

“那便是……叶驸马原先心爱的人么？”

“我瞧着，没长公主殿下美貌。”

“可也美的，和殿下不是一种美……”

女官便当听不到她们的闲碎言语，带着素娘径直入了殿，到了姬桢榻前。

姬桢从被“安置”便一直坐在床上，此刻听得响动，也只转了眸子一扫。

素娘立时跪下，极惶然唤道：“殿下！”

这一幕落在女官眼中，便是素娘怕极了长公主，是已然被调|教得软了骨头的证据。

姬桢眼皮一垂——素娘倒是个机灵的，知晓此刻断不能显得亲密。

“过来。”她冷声道。

素娘咬咬嘴唇，似是还干咽了一下，方起身凑向她：“殿……殿下……”

姬桢不出声，只盯着她，待她凑过来，一把便捏了她下巴，迫她抬头，一双圆眼睛里半分笑意也无有——盯到素娘自己也心慌了，方哈地一笑：“我阿兄把叶郎调去代北了，真可笑，我怕我住在宫中，留你们两个在府里成了孽缘，却不想，我阿兄为我思虑甚是周详！”

素娘也是第一回听到这消息，一张脸上变了色。

她猜出长公主府遇上了些事儿，却未想到，皇帝将叶郎调出了京城。

连肩都塌了下去。

而姬桢并不撒手，盯了她，道：“你想跟他去么？你想也别想，我要把你留在我身边，谁也不能把你带走。你若不在我跟前，他回来，便要恼我的，你可要——好好儿活到他回来那天。”

素娘身如风中枯叶，直抖个不住，只是先时是真惊诧，后来，便是装的了。

她咬了嘴唇，小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