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
。前世阿桢的声音如何,他已然很难想起来了。
便是还记在心中的她的话语,想起来,也仿佛是由目下的济海长公主的声音念出。
他合眼,再睁眼时,瞧着她的面庞,那目光便多了几分暗淡的温柔——至于前世的亏负,或许真如她所言,是再也无法偿还的了。
“殿下就寝罢,四更了……再不歇息,天都要亮了。”他道。
她轻轻点头,到躺下身子也窝在他怀里。
残夜并不长久,可沈衍一动也不敢动。
当天色将亮,方小心翼翼要将她扶到一边去,自己起了身,换了衣裳,假作无事发生。
然而那些事,是再也无法退回去消抹掉的。他的一切打算,一切秘密,在久别重逢的夜里,尽数说与她知晓了。
或是太过鲁莽,令他也不禁心下难安。
昨日情|动时,便没了向来的那一份清醒。今日想清楚了,方觉阿桢那些话,大半是有意气他。
她自己曾说过,是能预知今后之事的,这一桩便与寻常人不同。而她如今所以活得如此小心翼翼,不正是证明,她并不能确信此世的将来究竟如何么?
那么她所知的未来,从何而来?
他猜她与他一样,亦是经历过前世种种,只不过她丢了所有与他牵连的回忆。
是而才会信他如此看重托词中的这个梦——倘她不信他所言真假,又如何会将他的一个梦当真。
可她若是认定那个梦是真了……她,竟是从此往后,再不追究过去种种了么?
不追究他前世的一切过错,甚至还肯与他一方田地,允他大展身手。
她是比他强多了的。便是她如今的能耐还抵不上实实记住两世之事的他,可单论这胸怀,也是叫他默然难语。
若是换了他自己,是断不能如此对待一个如此辜负了他的人的。这份重情,他如何偿还,竟是见她一面,都觉心下畏惧。
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心肝牵连,胸臆之中,隐隐的痛楚总是抹不去——其实这也不坏,她是她,那么待她好,于他也算是偿了前世的债,可她不肯承认,那,他的负疚到底是还清了不曾呢……
“你这几日究竟是怎么的?”心下正纠缠,却被人在肩上一拍,“每日里心事重重,怎么,是后悔那一天,与我说了许多话,怕我事后反悔不成?”
他回过头,却见姬桢笑意盈盈:“非得我自来寻你,否则竟是连当值都不肯去了——若我不欢喜,合该差了谢见深来,狠狠打你十余棍子。”
一张俊秀面庞登时通红:“殿下,臣……臣无颜见殿下罢了。”
“你该无颜见的是我阿兄。”她眼眸一闪,意味深长,“可我偏就要为难你——今日我要入宫的,你不若与我一同去。”
沈衍神思一定,面上红潮便消退下去,肃然道:“是。”
“你我如今,身家性命,都在一起了。”她似是有些腼腆地笑笑,道,“我也有个秘密,便不瞒你了。”
沈衍猜她此时提起甚么“秘密”,自然是怕他入宫后对着皇帝说甚不该说的话,心下难免有一丝酸楚——他将一切都说了,可她仍是不那么信他的。
倒也不是怨她多疑,只是他不知,他还有甚事能拿出来,换她信。
面上半点儿不见失落,他道:“殿下请说。”
“我也是才知晓,令堂竟还活着呢。”她轻声道,眼中闪着欢喜,“她如今正在圆庆庵里出家,嗳,虽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她也算不得你阿娘了,可到底咱们在尘俗里的,总不能忘了这一分阿娘的生养之恩……待过几日有空了,你陪我去十里梅林赏花,我们出了京城便自由些,到时候,咱们去圆庆庵呐,你也好见她一面。便是不说话,能瞧一眼,也好……”
她絮絮说着,却发现他脸上笑意已然全数不见了。
如此才顿住,狐疑道:“怎么,你不愿见你阿娘么?”
“臣不知阿娘还在人世,着实惊诧,殿下是如何探知那人是臣阿娘的?莫不是弄错了……阿娘她一心只念着夫妻恩义,朝廷便不杀她,她自己,也是活不下去的。殿下当真保准那是臣阿娘么……”
沈衍说着,也知自己的声音喑哑,话语颠倒,十分反常。
可他从未预料到如此的境况,自然全无准备,现下心中慌张,竟是颇有些大难临头的感觉。
她怎会知晓他阿娘还活着?
她还知晓旁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