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的婢子

皇帝大约真是希望她就此做个安守家中的老实长公主，可姬桢如何能愿意？

仪娘将此事说与她听时，或许并不曾想到其中关窍，她自己却明白，亦知皇帝若是想将她嫁给一个废物，凭她的身份，是再不能翻盘的。

那么，若不能打消他的念想，便得提前安排。

姬桢半点儿不拖沓，当夜思虑妥当，次日便回了怀王府里，禀明王妃，请她宴请京中各家夫人，去长公主府中赏梅花。

明氏尚有几分不解：“你若要请人赏梅花，约些年少的小娘子去便是了，请我们这些老妇作甚？”

“阿娘，有些事情，非得是当家夫人，才帮得了我的忙呢。”姬桢软声道。

明氏一怔：“甚么事情……莫不是，男婚女嫁的事情？”

见姬桢颔首，她失笑道：“你原先不是说着，不肯成婚的么？如今怎的转了念想？若是再早个一二年，岁数合适的小郎君，不是任你挑选的，如今却是有好些好的，都定了人了……”

姬桢道：“阿娘，我是有个心里头选中的人了。”

这一回，换明氏诧异：“你有……哦，也是，若不是有个人，想来也不至于忽然便转了心性——你且说罢，是瞧中了谁？”

“叶缮，金吾卫的叶郎将。 ”

明氏面上笑意登时失去踪迹：“你瞧中谁不好，怎的是他。那人怪癖得很，原先也有人瞧中他的，只是女儿家都求到门上去了，他也不松口，倒叫女孩儿家吃了好大一个没脸。若咱们……”

“他便是自己不愿，难道他阿娘的话，他不听？”

明氏双眉微蹙，这倒是个说法。

叶缮的阿爷去得早，这一家因此并不算得上京中一等一的架势人家了。可是他阿爷当初毕竟还有些情面在，叶家……也不差。

她身为王妃，给叶夫人下个帖子，也不算是自降身份。

只是……阿桢究竟是瞧中叶缮哪一点？

以他的家世前程，并不是挑不出比他好的，她这女孩儿，该不是欢喜人家面貌生得好罢。

——便生得再好，年岁也比她大了太多，难道京中无有比叶缮更年少又清俊的少年了么。

“怎就看上他……”明氏到底还是问了，“与他相较，京中也有旁人家的少年郎，无论相貌才学年岁，与你皆更般配些。”

姬桢垂眸：“阿娘，为陛下想为我选一门亲事……”

明氏心头一惊。皇帝与怀王之间的龃龉，旁人或许不知，她身为王妃，又岂能不清楚？皇帝若是要给阿桢选一门亲事，那么，不是极好的，便是极叫人有苦难言的。

若是极好的，当是为了使阿桢心向着他——可是姑且不说京中并无能叫人称羡到如此地步的好良缘，便是有，想要做女儿的背弃爷娘，这也实在是有逆了天理人情。

若是极差的……

明氏瞧了姬桢一眼：“你是怕他选一门不合你心意的婚事，所以自己先定下一个，如此他便不好插手了，是么？”

姬桢笑道：“阿娘果然是最知晓我心思的。”

“可即便如此，为何要选叶缮？”

“因他年近三旬也不曾成婚，想来，若不是无法亲近女子，便是有旁的念想……如此，我若与他成了亲，便是婚后无子，也并不会引人闲言碎语了。”

明氏深深瞧了她一眼，并不曾说甚么了，只是瞧她神色，大约并不是很欢喜。

她原以为阿桢不肯成婚是因不愿受男子牵绊，如今却觉得，或许不肯生儿育女，也是其中紧要的因由。

这孩子，怕不是被她小阿娘的事情，给吓着了？

明氏不愿劝她，只是送她走时，还道：“你回去，且先好好想想……那叶缮不曾成亲的因由，究竟是甚？若是你真选他做了驸马，他却……那便是悔之晚矣了。”

因由？不过是不肯辜负了他的心上人罢了。

这话姬桢可不会告诉阿娘，她回了长公主府，也只是安排人去做准备罢了——她并不指望叶缮的母亲会一眼瞧中她，接着便强行上门求亲，若是这法子可行，叶缮也不至于至今不曾娶妻。

她实是想从叶缮心悦的婢女那里，寻一条路出来。

如那样身份卑微却享受着情郎疼宠的女子，是很难全然安心的。她们总是容易不安，担忧此刻得到的欢悦和温存，转眼间便会无影无踪。

身为女子红颜易逝的忧虑，再有那样卑微的出身，她们岂能不心慌，又岂能不怕，一日色弛爱衰，男子变了心去，自可再选佳人，可她们留下的残生，又能有何凭依？

姬桢前世也尝过这滋味，而那个婢女……那个婢女，理应比她更深地立在这不安的深渊之中。

定下赏梅花的日子，不多时便到了。

叶夫人穆氏，果然带了那个婢子来。

姬桢虽不知叶缮爱的究竟是谁，可是只消一眼，便知定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