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淑女

相谈甚欢，姬桢却是越想越奇怪。

她一向是常带仪娘入宫的啊，这许多年了，怎么太后先前不说，今日却说个不住？

说的还是婚姻事。

她先前以为太后是要为陆谦挑一位淑女，可这话头挪到仪娘身上，便再也转不开。

太后莫不是要为仪娘……

姬桢唇角勉强的笑意，几乎持不住。

出了宫便问仪娘：“你说，伯娘问你那些个，会是要如何？”

仪娘摇摇头：“太后殿下说那些，难道不是寻常寒暄么？你觉得……她有旁的心思？”

见姬桢面色沉沉，她便靠过来，极亲呢地肩挨着肩：“你莫要这样罢，难不成太后殿下，还能是想亲自为我做媒么？我一个武将之女，何德何能，哪里敢做这样的梦！”

姬桢瞥她一眼，她犹自笑得天真。

“她或许不会为你做媒，可若是有人看中了你，她会不会，是为那个人向你打探呢？”

仪娘一怔，颊上笑涡缓缓隐去：“她会为谁……为哪位宗室亲贵么，那我可不愿。京中人的规矩依然多的很了，你们天家规矩更多，嫁了你们家做妇人，简直是要磨坏了人，我，我可是不成的。”

说到后头，甚至有些惊慌的意思在。

姬桢一把握了她的手，低声道：“我瞧着，她不像是为宗室打听。我们这些人，如今还在为阿嫂守日子呢，哪里敢托太后打听淑女……”

“那……”

“如今只一个人，可以议亲。”

她的眸子深黑如古潭，仪娘仿佛被里头映着的自己的面容所惊：“你说，陛下？不会的，怎么会，我不成的。陛下……陛下若是寻继妻，必也是要在高门大族之中，选聘淑女。我这样伧俗的，怎配……”

姬桢沉声道：“皇后是不是淑女，很要紧么？”

“不要紧么？中宫皇后，可是国母呐！”仪娘说着说着，声音都小下去，仿佛说到自己或有成为皇后的猜测，都令她感到自己猖狂得应当羞耻似的。

“我阿嫂……陈皇后，已然是淑女了，当初的沈和妃，不也是书香旧族——你且瞧瞧，如今天下，还有谁家淑女，比她们二位更清贵？可她们结局如何……”

“这也怪不得她们呀，人各有命，她们……”

仪娘并不知晓皇后之死的内幕，只天真地试图说服姬桢，她绝不具有皇后的品质。

姬桢见此，想了又想，终究是将话咽了回去。

她不敢将自己的心想说出来。

——如今的皇后，还挑甚么娴雅高贵？只一桩做的过，就是了。

那一桩，是“能生嫡子”。

如今皇帝已然过了而立之年，膝下却只一个耳聋的八皇子。

若有一日，皇帝有个万一，这大好的江山社稷要留给谁——八皇子双耳已聋，无权继承大统，别的……

皇帝真无有别的孩儿可以选了。

这个时候，身体健壮、心性爽朗、家世清白的仪娘，已然是上上之选。

更况她们几个，都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太后也听闻过仪娘偷偷恋慕皇帝的事情——一个女子若是恋慕一个男人，那自然是能为他出生入死也甘之如饴的。

“我只问你……若是宫中真下了旨意，要你做皇后，你怎么办？”她思忖许久，终是咬着牙问过仪娘。

“我……”仪娘皱着眉，想了又想，“我也不能抗旨不遵罢，只做个规规矩矩的好皇后，也便是了罢……总之，做个忠臣。”

姬桢便只道：“你自己心下过得去便好。”

仪娘张张口，她原是半点儿不信姬桢的问话的。

可，可阿桢的模样，看着可真像那么回事儿……

她这边不安了数日，未见宫中有动向，又听完姬椿与卓鹿延的婚事，因皇后新丧而要拖延一年，便更放了心。

迎皇后入宫，哪里是这样草率便能决定的事情。

与她差不多相貌才学的“人材”，放眼京中实在数不胜数。

怎么想，这入宫做继后的事情，都轮不到她。

待得听闻皇帝下了旨意，召她阿爷回京，她便更安心了。

与姬桢道：“当初太后殿下问起我们兄妹婚事，想来便是怜悯我家处境，因此调我阿爷回来呢……”

姬桢想笑也笑不出，北边还不算全然平静，这陆穆回京，是为着甚？

哪有将大将军调回京城，只为让他安排儿女亲事的事儿啊！

除非这亲事，重大到能干涉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