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厌弃的宗室
于姬桢想来,这《金木百工》的事儿,前后处置得总是有些不如人意之处的,若再想想侥幸之处,她甚至有些后怕。
但凡鸿胪寺卿,又或卓鹿延对她有几分怀疑,向皇帝试探,她该如何是好?
只是这份后怕,断断不能与人说。
待与鸿胪寺卿别过,上了马车时,她背脊上竟然生出一层薄薄的汗意来。
霜葭问起,她却只说,是这初春的天气有些燥人。
霜葭愕然,复又笑道:“殿下素来无有春燥的毛病,待回去了,请宫中御医来瞧瞧——这倒也不是甚样了不得的毛病,殿下不必过虑的。”
姬桢并不会过虑,她不过是心虚。
闭了眼靠在车窗上,一路皆默默念着此事已然办成了,再不必多担忧。
如此方好些。
然而她如何能想到,因着这一件事,官员们中,竟而传说起她的能耐来。
道是陛下对长公主宠爱已极,便是朝中重臣也不可轻易知晓的事儿,亦能安排给长公主经手。
姬桢闻说,几乎哭笑不得。
闲坐时侍婢们说说笑笑便提及此事,她愕然之外,不禁眉头一蹙:“外头竟是这样说的么?你们是从何处听来的?”
见贵主蹙眉,年少的侍婢们便不大敢再接口,霜葭这样的旧人方能自如道:“咱们府上,哪里又有外头的人了呢,是咱们回王府时听人提的。”
姬桢呼吸一顿,王府中,居然也这样说?
“是人人都这样说,还是有那么几个人……”
霜葭面上半分变化无有:“自然没有人当着咱们嚼舌头,然而东星在府中,总是听到了些话的。”
“……东星还说了些甚话?”
“说是早知晓今日,当初便该跟定了殿下,若是现下能在长公主府当差,岂不是比嫁给王府中的管事风光?”
姬桢失笑,东星不比霜葭,是个心直口快的。她到了十八岁上,明氏王妃问她去留,她半点儿不客气,只说自己只想嫁个管事便很好了,再没有多的念想。
这么个小小的愿望,于王妃正是举手之劳,于是果然寻了个管事之子,将她发嫁了。
那小子也是个灵醒的,娶亲之后,不过数月,便也提做管事了。
如今在怀王府外头的管事们中,倒也算是个出息的。
“嫁了管事,以我来瞧,已然很不坏了。不然你问问她们,”姬桢指指堂下婢女们,“如今我这里若要寻个如她夫郎那样的管事,可不容易呐。这还不知足?可见先前真是我将你们都宠坏了。”
话虽如此说,她心下不是不介意。
怎的连怀王府里,都如此传说起来?
霜葭却道:“殿下是不明就里呢,如今,王府的日子,过得也不那么顺畅。”
“……”姬桢一怔,“不顺畅?”
这话,实在是第一回听——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这“不顺畅”却是怎么个说法?
是艰难么?也不该,她虽自己建了府在外居住,到底是怀王府的小娘子,平日里也隔三差五便回去一遭的。
如何她不曾察觉,王府的日子不好过?
霜葭面上便现出一点儿为难神色了:“殿下,这话,可不好随心说的。”
姬桢便挥手叫侍婢们都下去:“好了罢,这一回,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你说罢!”
“怀王殿下如今的处境不算太好的。他也罢,宁王也罢,都有日子不曾接到朝廷的差事了,连原先的职司,也免了去。如今镇日闲在府上……倒也不至于生计无着,然而少了外头的孝敬,府中许多开支,便不得不省去了……”
姬桢并不在意王府里的日子过得是节俭还是奢靡,可阿爷没了职司,这事儿便实在不小:“我怎不知晓朝廷罢了他们的差事?”
“殿下不是朝廷官员,平日里也不好出门交游,这消息上,自然不必外头的人灵通。”
姬桢捏着拳头,轻轻敲了一下桌几。
是啊,她不是朝廷官员,朝中事,等闲也无人说与她听……
她竟然连这样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亲王不比公主,他们天然是要领了朝廷的差事的,若是连这个都无有,那便是不招皇帝待见的意思了。
“是单我阿爷和六叔无有差事了,还是叔祖辈也闲居在家?”
“奴婢听闻,是都……”
霜葭仿佛知晓自己的话很不招姬桢喜欢似的闭了口。
姬桢挑挑眉,这一下,是甚也没的说了。
宗室王公,固然清贵,然则若是于国无用,朝中又有甚人会卖他们颜面。
一日二日不觉有异,成年累月,宗室岂不是就成了一群废物么?
这样养着宗室,倒也不算罕见,前朝也有如此的皇帝。
所图便是宗室亲王无有权威,不能争夺皇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