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局(一)
姬桢愕然须臾,心中骤然腾起一股火来。
阿兄究竟是要做什么?宠爱沈曙也便罢了,这样,竟是指望她率先生出个儿郎子来?
需知沈氏的罪名,是先帝在时铁板钉钉敲死的。他姬杉这样作为,莫非是想给沈氏机会平反么?
要平反,也不难,只要推说是当年有奸臣作乱构陷忠良蒙蔽圣听……
可谁是那个奸臣呢?如今还在朝堂上立着的公卿,在当年那场恨不能踩着旁人的人头给自己垫脚的“济王党羽”之乱中,谁不曾踩过沈家。
他们可愿意给沈氏翻案——只因沈氏女得宠,有孕,甚至,可能生下下一个皇帝?
沈曙这一胎未必是儿郎子,便是儿郎,也未必便是能承担社稷的英明储君。
然而大臣们和后宫的女眷们,敢冒这样的险么。
姬桢自己前世有孕的那些日子,过得万分小心,亦是因相似的因由——无论是谁,都不愿意看到一个流着姬氏血脉的皇长子。
可那会儿她毕竟是前朝公主,在沈氏的叙述中,大胤的皇帝虽然无道,可末帝愿意逊位,那便不算是个罪人。
现下的沈曙如何和她比。
“阿嫂莫要做这个。”姬桢干咽一下嗓子说,“沈和嫔是妃妾,哪里有主母给妃妾之子亲手做衣衫的道理?更况婴童幼弱,贴身的东西,究竟还是让他阿娘自己去做才好。阿嫂如此操持,说不准反倒不能落人好言。”
陈皇后讶异地望着她,眸光中一时闪过一丝警惕。
姬桢看得分明。
……这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样望自己,她们本该是一伙的……除非……
姬桢的心忽然一晃。
她假作不曾察觉某样危险的征兆,而道:“阿嫂一片慈母心肠,固然是极好的,然而和嫔那边现下也颇不缺趋炎附势煽风点火的小人,若是在她跟前说,小皇子或是小公主还不曾出事,阿嫂便摆出慈母模样收徕人心——终也是不好的。”
陈皇后方稍稍松了一口气,笑道:“你也不曾嫁过人,怎么有这样多的思虑?”
“做婢妾的,恩将仇报的还少么?我阿爷可也是有十多房妾婢的人。”
陈皇后默然,她想起未嫁时的事儿——书香门第,纳妾总是有度的,她阿爷一妻二妾,不算好色无德。
那两个妾,也都不是什么生来狐媚的妖精。
然而与她阿娘,是不是当真融洽呢?
她瞧瞧手中的裹肚,笑笑道:“我这裹肚,不加内层的软布,是穿不得的,不过是尽个心意罢了。”
姬桢“哦”一声,正要再说什么,却见宫人从外进来,手中端着托盘,盘中赫然是揉得软了的细白叠布。
“殿下要的白叠,咱们从库中挑了好的来。”小宫女尚不知自己此刻是露了馅,竟跪下这样说道。
陈皇后面色骤变,姬桢心中暗道不好,口中却道:“阿嫂这几日真是……要白叠布做甚?给阿兄做袜么?”
陈皇后得了这一个话头,狐疑地瞧瞧姬桢,终究笑了:“可不是,你阿兄贪凉,夏日常不穿袜,这可如何好呢。我若是做了,他便是看在我颜面上,好歹穿着。”
姬桢掩口吃吃一笑,用胳膊肘碰碰姬椿:“你瞧见阿兄,怕他不怕?可阿嫂就不怕,敢管他,这才是夫妻呢。”
姬椿原也有些愣怔,她并不曾想过皇后竟然要亲手给皇帝做袜,闻听六姊此言,才恍然颔首。
原来是为了“管他”——阿嫂当真不怕阿兄?皇帝堂兄那么凶的。
又不好问,闷在心里头想着,连话也不说了。
姬桢急急忙忙要引开话头,便将今日的的事儿与陈皇后分说一遍:“阿嫂不知,今日那卓鹿延,将阿椿吓得不轻。您说,阿兄这样轻率就下了许婚的旨意,他会不会因此就敢欺负阿椿了呀?”
“那怎么会?做了亲,便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之间,是不能欺负的。”她恢复了平日的柔和镇定,道,“再有他阿妹也要入宫——他若是敢磋磨阿椿,难道咱们就能让他阿妹舒适?”
姬桢一怔,猫儿眼圆溜溜:“阿嫂?他……他阿妹,素珠儿要入宫?入宫做什么?”
陈皇后一笑:“入宫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妃嫔了。”
“……素珠儿也才十三岁,便是身形高挑些,也还小呢,怎么就能做妃嫔?”
“又不是现下便来,阿椿要嫁卓鹿延,不也是要等个一二年的事情?”陈皇后仿佛想起什么,唇角抬起一丝笑容,“如今这几个女郎中,只阿桢你没有定亲了——你想要怎样的郎君,不好同你阿娘讲的,都说与阿嫂听,阿嫂为你寻访。”
这火怎烧到了她身上?
姬桢连连摆手:“我不,我不嫁,谁也不嫁,凭他怎样好,也不嫁。”
“是没有遇上可心意的人么?”陈皇后瞧着,很像是耐心听取小姑少女心事的好阿嫂,“是心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