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射
“留给天下?”皇帝竟而笑了,望向塔穆托,“你是契丹勇士,骑射功夫如何?摔角格斗呢?”
塔穆托垂首应道:“臣会骑射,摔角的功夫,也还不坏。”
“那……”皇帝眸光闪过,似是兴之所至,随口道,“且让朕看看——便去御林军操演的小校场罢。”
塔穆托一怔,点头应是。
按照周人的规矩,他该磕头称遵旨。然而皇帝仿佛并不打算为难他小小的失仪。
纵然知晓素珠儿宴客大帐中的人不是塔穆托,然而他既然要承担着名头,便少不得要被人当做鲁莽的混小子。
这些失礼,反倒恰到好处,竟将卓鹿延的谎,圆全了。
至于皇帝要带他们去小校场上演习骑射——这多半是不打算在今日追究卓鹿延撒谎的事情了罢——至少姬桢是这样想的。
皇帝的兴致很高,他着内侍牵了几匹高大雄骏的马儿来,让塔穆托挑选,又将自己的弓交给他:“朕的弓是良匠所制,你且试试。”
塔穆托单膝跪地,双手接弓,起身后只试挽一回,手臂便禁不住微微颤抖。
这弓实在是太硬了。
契丹人素来认定周人文弱,塔穆托这样自矜弓马功夫的少年,更是瞧不上周人的“武功”。
然而这弓……
他定定神,似是无意地往皇帝身边一瞟,但见长公主已然又戴了帷帽,不知那薄纱下的一双明媚眼眸,是不是在望着他。
可曾看到他方才拉满硬弓时略有不支的窘态?
纵然他能用“周人皇帝已是壮年,力气该比少年时大许多”的缘由说服自己,可她若是瞧见他拉不开她阿兄的弓,不必他解释,也一定会瞧不起他的。
塔穆托深吸一口气,在几匹骏马中,选了匹毛皮殷红得几乎泛黑、背鬃也浓赤如火的马儿。
红马常是性烈,但这匹马眼明腿长,显然最是神骏。
非得骑着骏马驰骋一圈才成,否则如何弥补他拉弓不成时的那份尴尬。
而姬桢坐在兄长右手,却是并不曾注意场中的塔穆托在做什么。
选马试弓,有什么好看?
她只装作一副不经心模样,问皇帝:“阿兄怎么带着沈二郎来?是把他调到御前去了?”
皇帝“呵”地一笑,道:“是啊。”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姬桢抬眼看看沈衍,他垂着头,睫毛轻颤。
“那倒是要贺一贺沈二郎。”她说,“沈二郎,你也不请我吃酒?”
沈衍一怔,心思转动,笑道:“臣请殿下吃果子罢。殿下这样岁数,哪能吃酒?”
“我怎么不曾吃过酒?你又不是不知……”
姬桢假作失言,忽然顿住话头,不再说了。
皇帝却接话道:“沈衍,你瞧着长公主吃过酒?”
沈衍暗叹一口气:“回陛下,长公主殿下只吃过米酿,殿下说,那东西有酒味儿,也便可当得酒了。”
只一句话便能掩过去?
姬桢不好再说,沈衍眼瞧着她吃酒不拦阻固然是该罚,可她若说自己吃的是烈酒,说沈衍在撒谎,那么便连她自己,也要碰个一头灰。
只好将目光移下场内:“哎呀,阿兄您瞧,那契丹小少年像是准备好了。”
塔穆托的确是准备好了,他背了弓,上了马,来到驰射道的起点,深吸一口气,举旗的御林军卫士,已然将那面小小的三角红旗高举过头。
驰射道来去二程,侧面各有九个靶子。御林军练习骑射时,各持二十支箭,必中十二靶才算得上过关。
也有出众的,十八靶均能命中,再好些的便是每一箭都中靶心……
在姬桢记来,前世济王做皇帝时,有一日兴起,令京中诸卫诸军青年将帅赛射,叶缮便极出彩。
非但射中了十八个靶心,还忙里抽闲补射了那待替的两支箭。
二十支箭,全数中靶。
济王给了叶缮重赏,虽然不曾为他升官,然而叶缮的名声亦不胫而走——京中人都知晓金吾卫的叶将军弓马功夫冠绝京城,兼他形容俊秀,云英未嫁的少女们,很有些人听闻这消息,便痴痴恋上他的。
至于她那堂姊,德定公主姬梨,亲眼见到白马轻裘少年郎挽角弓发流星的模样,更是动心到一口咬定定要下降于他,以至于闹出一场好大麻烦来。
若是早知晓姬梨喜欢这精骑射的小郎君,前世合该请契丹使团表演一二。
说不准姬梨便会自告奋勇去和亲,而叶缮那一对儿,也不至于落得那样下场。
姬桢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闻皇帝一声咳嗽:“阿桢?你瞧,要开始了。”
她这才恍然回神,一时虽不知阿兄是如何猜出自己走神的,可也无心细想。
——御林军军士已然挥下了红旗,塔穆托的靴跟轻轻一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