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的外男
对于契丹人,大周人虽说并不陌生,可也不怎么熟悉。
颇有些人认定他们都是一群食人肉的蛮子,婴孩打从降生起便满脸络腮胡子,见风便能长成骑着高头大马南下掳掠的凶徒。
如今听闻契丹人的汗庭都被打破了,他们的王子与公主一并来大周避难,许多大周百姓竟并不为朝廷的声威远播而惊喜,反倒传出了“他们每日要捕捉十名童男十名童女来吃”的谣言来。
朝廷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谣言压了下去。
对这样的传说,素珠儿是十分不忿的,邀请姬桢等数人过府赴宴之时,便忍不住口中抱怨:“阿姊们此来也见到了我们契丹家的人,谁瞧着像是生吃人肉的生蛮了?我们契丹国草高羊肥,好羊肉吃也吃不尽,谁吃人肉呢?再说,阿姊们瞧我,瞧我阿兄,像是很凶悍的人么?”
姬桢前世远远见过卓鹿延一眼,知他相貌好,如今却只做不知,笑道:“我们怎么见过你阿兄?照我们大周的规矩,女子七岁往上,便再也不能见外男的。只是瞧你这样相貌,想来你阿兄也不会差。”
素珠儿眨眨眼,一眼望向帐内几个作奴仆打扮的少年:“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他们服侍了,是不是?他们也是男子——叫他们下去罢,换几个女郎来。”
她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姬桢一打眼,便望见众人之中,有个着柿色胡袍的少年,身形比旁人都高些。
那人同旁人一样,并不说什么,只放下了手中用以切割整羊的象牙柄小刀,缓缓退出帐外。
可就那一转身的机会里,姬桢瞧清了他面容,心下竟然暗生一丝恼怒。
那人分明就是卓鹿延。
素珠儿做的好事!
这是请她阿兄来相看她们几个不成,做了如此失礼的事,莫非他们还觉得得意么?
姬桢眼眸微眯,压着一丝愠怒,这一餐里不曾用一口肉,只慢慢饮茶,不多时便推说不适,告辞离去。
她要走,仪娘和姬椿自然也坐不住。
素珠儿这会子才有些惊慌了,她不知几位阿姊怎么就突然意兴阑珊纷纷告辞,分明先前,还是与她有说有笑的……
她试探着问可是饭菜不合口味,然而姬桢哪里能叫她探出究竟来?几句话敷衍过去便匆匆告辞,留她自己咬着唇瓣儿百思不得其解。
她们究竟是从何时怫然不悦的呢?
素珠儿这厢十分难安,着人收拾特意布置好的营帐,心下怫然。
连那穿着柿色袍的少年走来,都不曾注意——他却轻轻一拍她:“素珠儿,你在想什么?她们怎么就这样走了?”
“阿兄?”素珠儿一惊,连忙行了礼,才道:“她们原本还是很开心的,可是,就在你们端了煮好的羊羔儿上来之后,就不大好了……长公主阿姊怕是身体不适,她先前说是能吃肉的,今日却半点儿没有动荤腥,只吃了茶,后头又说不适,便带着那两个,告辞走了……”
少年“哦”一声:“是奉了羔羊进来,她就不大舒适了?”
“……”素珠儿拧着眉,想了又想,方点头,“是。”
“哪个是长公主呢?坐在正当中的那一位吗?”
“是啊。”
少年也不再问什么,他微微扭过头,素珠儿去望他,也望不清他眼神。
那是被细密的睫毛掩盖住的,一闪而过的惕厉。
“她或许是真有不适。”他斟酌着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没什么大不了?”素珠儿以契丹话道,“我听说,太后殿下想让她嫁给阿兄,如若她每回用羊肉都不舒适,那怎么能做我们契丹家的可敦呢?阿兄你……”
“别说这话。”卓鹿延立时打断了素珠儿,“太后殿下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他将幼妹垂落在肩前的一缕发辫拨去她身后,“对了,今日那个穿碧色上衫与银丝裙的,是什么人?皮色极白,头上戴着一支银蝴蝶步摇……”
“那是郡主罢,是,是六王府的郡主?”
“六王……宁王府?”
素珠儿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听长公主阿姊称她父亲为六叔……”
卓鹿延敛目,轻轻一笑:“好了,我知晓了。”
“阿兄,你莫不是瞧中那位郡主了?”素珠儿打起精神来,扯了兄长的手,笑道,“郡主也很好,她很文雅,我看她一向也不多话,想来是个温柔的阿姊!”
卓鹿延却道:“这话跟谁都不能说。”
“这是为何?”素珠儿眉头一皱。
她是幼女,上头有许多年长的阿兄,他们但凡看上了谁家的少女,无论那少女的阿爷是贵官还是牧人,都会乐意将女儿交到可汗的儿子们的宫殿中去。
素珠儿从没想过世上会有她的阿兄得不到的美丽女郎。
更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