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嫔
她不信父亲能做个明君,也不信他若是做了皇帝,会对自己有什么裨益。
可现下阿爷做事,已然连累到她了。
偏做人子女的无法指摘爷娘的行为——她能做的,无非是带着沈衍入宫一回。
她去见阿嫂,让沈衍去见如今新贵的和嫔。
她要知晓沈曙是如何就这样得宠了的,而沈衍若能说动阿姊劝服皇帝,不让他入宫,那便更好。
若是劝不动,或是和嫔那里透出的信息不大有用……她便要格外当心了。
事情压在了眼前,姬桢也再不敢拖沓,次日便要行动起来。
陈皇后倒还极平静的模样,笑盈盈安排了宫女,带着沈衍去见和嫔。
留下姬桢与她说话。
单留了她还不算,还将周遭宫女内侍都遣了出去,才握了她手,低声道:“你也是为了和嫔的事儿来的?”
“是。”姬桢道,“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只侍寝一夜,也不见为阿兄开枝散叶,怎就封了嫔?”
陈皇后凄然一笑:“真真开枝散叶过的那几个,也有还是才人的,也有还是昭仪的,又怎么样呢?你阿兄喜欢她那般女子,慢说嫔,便是妃,又有什么封不得。”
“封嫔要入玉牒,她可是叛逆之女啊。”
“……”陈皇后叹一口气,摇摇头,满面颓然。
她倒也不是一定要霸着夫婿的。从太子妃到皇后,这十数年来,皇帝身边总有妾侍的。
再敬重她,究竟不能只与她一人好。
她倒也不曾格外难过——妃妾们不过是用来生儿养女的,说是姊妹,其实当做玩意儿,也没什么不妥。而他待她一向与她们不同。
她自信若有人能得了他真心,那人一定是她。
可是,天上竟掉下个沈曙来。
沈曙的相貌不是最美的,性情也不是最温婉和顺的,甚至瞧着腰肢身段,也不似最能迷人的。
可她偏就以二十出头的年岁,第一次承宠,便被封了和嫔。
陈皇后岂能不难过。
想起沈曙在御前侍奉茶饮数年,她心头便似有人提了剪刀,一下下剪绞她肉。
究竟是怎样得意才会一夜封嫔?
又是怎样可心,他才会留她在御前这么多年……或许早已两情相悦,只她不知?
她不能擅入夫婿的书房,可沈曙可以,在她不在的时候,那两个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
昨日晨间,她才惊闻皇帝要封沈曙为嫔。
她一向柔顺,他说一,她断不说二。
她也一向稳重,虽亦是个多情善感的人,到底不曾丢了体统。
可是,亲手握着“皇后之宝”的印玺,加盖在懿旨之上时,竟觉印玺如此沉重,她捧也捧不动。
那一迹红痕,落下去,是虚的。
“阿桢,这是你阿兄的意思。咱们不该妄测上意。”她说,声音却比方才喑哑三分。
别人或许听不出,可也在后宫中空熬了多年岁月的姬桢,哪里还听不出来了呢。
阿嫂是伤心了。
只是皇后的体统放在这里,容不得她说一句真心话。
“……若她不是嫔位,或许,阿兄便不会抢走我的沈二郎。”她轻声说。
“什么?”陈皇后闻言,却将自己心头方才的几分颓然一扫而空,她眉头轻提,“沈二郎——你阿兄……”
“阿兄要将沈二郎调到他身边去。”姬桢道,“我……我不想给。”
“这也是沈氏和陛下讨来的?!”陈皇后的声音微颤。
“……我不知晓。”姬桢垂了眼睫,很是难过的模样,“沈二郎在我身边多年,我一向当他是最亲近的内侍,什么话都想和他讲。我与他,论及身份固然云泥有别,然而……阿嫂,我是把他当做最亲近的友人的。阿兄要走沈二郎,还说,若不然他再给我拨几个清俊小内侍去……”
陈皇后眼皮子跳得胀痛,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瞧着面前的小姑。
小娘子伤心地抽泣着:“可是这是不一样的……沈二郎跟别人都不一样,便是有一千个一万个清俊的小内侍,又岂能比得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在?人同人不一样,阿嫂……”
陈皇后的心意,一时也是芜乱。
她相信,一定是沈曙使了力气,才能将她阿弟索入宫中服侍——是啊,做内侍本就是辱及祖宗的事情,然而,沈衍既然已经成了阉人,总没有回头路走。
与其在长公主身边混一世,何如入宫,若能成为皇帝身边的权宦,到那时自有他一番说法。
而沈曙自己是宠妃,再有个在皇帝身边近身服侍的亲弟弟……
陈皇后的身躯都忍不住哆嗦。
她想,沈氏的确是不能信的。
沈曙若不是有机心,何必如此作为!果然是叛逆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