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弟
沈衍虽不明所以,到底依她话做了。
李辰如今正在光海郡监修引水渠,姬桢虽用了驿马送信,可也在路上跑了二十余天才将信送过去。
等李辰准备好姬桢要的东西再送回来,已然到了将将要开春的时候。
仍然片雪未下。
除却关在深宅之中的大家闺秀,以及那些还不懂事的小郎君,京城中的每个人,几乎都察觉到了饥荒将至的危机。
照这样下去,至少五月的麦收,是指望不上了。
但凡是手中有余钱的官民,此刻都开始囤粮了。
可他们知晓粮价要涨,难道粮铺子便不知晓?提了价钱不说,连每日出卖的粮食数量,都一缩再缩。
卖空了便关门。
可买不到粮食的人,便会陷入极深的恐慌之中。便是有人从粮铺子里新买出的粮,当下加了价往外卖,往往也是当时便会被抢购一空。
一时间,京中粮价,便如被关进笼中的鸽子,上扑下跳,极不稳定。
好容易待到正月十日,天降大雪,原先众人还欢喜,道有了这场雪,春日耕种起来,总是有些指望——可这雪也实在太大了些,足足下了两天一夜,竟压倒了许多年久失修的屋舍。
那些原本便缺衣少食的百姓,受了寒凉,纷纷患病,又请不起郎中,吃不起药,区区几日,便有许多人生生病死。
姬桢人在府中坐着,抱着香木红罗炭的小暖炉,听霜葭向她转述京中柴米药炭的价码,忍不住眉头深蹙。
“大过节的,死人不吉利。”她垂了眼眸,道,“我看不得这个……如今那些百姓,既没了屋子,又没衣食药物,这怎么活呢?朝廷就没有拿出个章程来?”
“户部倒也去赈灾了,只是僧多粥少,每日里分发的粥,便是儿童妇人也不够吃的,遑论丁壮男子。”霜葭叹道,“往年虽也难免有冻饿而死的,可到底不比今年……若是不将那些亡人拉出城外,说不准过几日天气暖了,还要生疫病呢。”
姬桢默然数息,她想她或许可以做些好事,譬如允许没有屋子住的百姓们,去她的庄子里稍住几日——充其量再冷十余天,天气就该暖和起来了,彼时再让他们回京,重修屋子,也不是不成。
可这话在嘴边,她说不出来。
若是真将人接进庄子中去,阿兄会不会疑她姑且不论,这些人的衣食用药,又要靠什么人呢?
也靠她?
她没有那么厚的家底。
更况,她若如此,叫京中勋贵们怎么办?当初她将书坊赚来的钱分给皇帝四成,便已然引得宗室亲贵们颇为不满了。
如今再要开了自家园子的门安置百姓,他们还跟不跟着她一起呢?
若不跟,又是她一个人出风头,余下宗室诸王,被皇帝指指戳戳。
若是跟,那她简直是要跟整个宗室作对。
“叫人开了库,取些姜与椒,煮汤舍与百姓罢。”她说,“吃些热辣的,暖暖身子,总归好些。再要说别的,咱们却也做不到了。”
霜葭苦笑:“殿下能出些姜,已然是很好了,奴可从不曾听说旁的殿下们会出姜汤给百姓们喝。”
“我但凡有药铺医馆,也可为他们煮些药汤。”姬桢道,“只是当初并未想过这一出,现下要舍药,却是不能够,只好煮些姜汤与他们暖身子罢——你回去,也叫阿谢与米粮行林掌事见一面去,问问清楚,我手上究竟有多少粮食?”
霜葭神色微凛:“殿下莫不是想放粮?”
“我自然不想,我手上每一颗粮食,都是花了我自己的铜钱素帛买回来的,白白舍去,为了什么?难道这些吃我粮食的百姓,从此便会夸我仁善?京中可不止我一家能放粮的——我是想着,若是咱们的粮食尚有多余的,倒是不妨用粮换百姓们做活……不,这事儿应该先由朝廷去做!”
朝廷此刻正是应当清点灾民,分发赈济,舍粥舍药的时候。然而因为人手不足,这些活儿都做不下去。
若是能教百姓们为了一口吃食,自己动起手来,岂不是大大省了朝廷的力气?
更况,若是好生做活儿就能保住性命,百姓们也就不会生乱了。
之所以赈济灾民,难道真是皇帝仁爱,舍不得百姓冻饿而死,一定要叫他们都活下去?
无非是怕他们知晓性命不保,铤而走险,愤而造反罢了!
既然最怕造反的人是陛下,那么也理应是陛下开仓,拿出粮米来。
这一回,姬桢再也不自己入宫提主意了,她规规矩矩写了奏疏,请怀王替她将奏疏交给陛下。
就像一个真正的臣子——而非皇帝的幼妹——那般。
那奏疏到得皇帝手上,他尚与在一边儿侍茶的沈曙说笑:“阿桢这小东西,竟然也写起奏疏来,瞧着是真怕朕不给她官儿做。”
沈曙笑笑:“陛下,长公主殿下是极清明灵巧的,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