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话(沉浸式重写)
小孙儿都记得他?
人若是能将说出的话吞回去,想来宋鹭现下正在满地找字儿吃。
她轻轻一笑:“沈二郎,莫要促狭。沈抱盐先生是世之大儒,虽然家门不幸,到底他学识甲于天下,这一点任是谁都不能否认的。这位……这位宋员外郎,必也是慕先生才学,才行程门立雪之故事呢。既然故人相见,便有稍许误会,依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宋员外郎不过是一心忠君,又有些痴了,瞧不得我们这样黄口小儿说朝廷吏治尚有不美之处罢了……也是一片好心,是不是?”
这话较之先前所言,不那么阴阳怪气,可亦是暗藏杀机。
若是宋鹭认了,便是自承愚痴——固然难听,可好歹是被长公主金口玉言了的“忠君”。
若是不认,连“忠君”都提不上了。
周遭看热闹的官员与儒生们,有听得懂的,不由暗暗心惊于小娘子竟也可如此牙尖嘴利。
听不懂的,便差没有喝彩了——长公主殿下到底是天家血脉,这样谦和大度,区区员外郎敢冒犯她,她竟然也高抬贵手,放过了。
宋鹭自己听着长公主的话,依稀觉得又什么不对,然而他才被姬桢和沈衍连连惊吓过,心中虽不说一片混沌,却也没了细细揣想的余地。
连忙点头,道:“老臣并不敢指责殿下的不是,实在是老臣有眼不是金镶玉,竟将殿下当做了寻常人家小娘子……哎,这可全是老臣的不是。若不是殿下这样兰心蕙质的贵主,士民百姓家的小娘子哪里能有这样的见识与胸襟!”
“员外郎过奖了,我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这才问了许多痴愚问题,不比诸位,读得万卷书也行得万里路,真真是朝廷柱石、社稷栋梁。我怎敢轻慢各位重臣。”姬桢望了周遭之人一圈儿,道,“各位且自便罢,我便不打扰各位诵读佳作了。”
没有人能瞧到她的脸,她却将他们面上神情,看得分明。
方才听沈衍讲评这满墙的佳作时,他们或有惊叹,或有不服,或有诧异——到底一个小娘子跟着少年郎君出门,抛头露面地听他讲这些东西,是有些太怪异了。
若不是沈衍讲得委实是好,他们二人的打扮又瞧着便不好招惹,还有这书坊的管事李橱在一边招呼的态度过于殷勤——便凭这些读书人们的书生意气,怕是也要骂出声来了。
须知这墙上许多作品的作者,已然在士林中颇有名气了,拥趸很是不少。
他们岂能容忍自己崇敬之人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随意点评?姬桢随意瞧瞧,都能看到几个似乎立时便要咆哮质问、与沈衍好生对质一番的。
可现下,他们竟是一个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方才那面上肌肉扭结,瞧着十分愤怒的几名青年,瞧着竟颇为庆幸。
不,还不单是庆幸。
姬桢几乎觉得他们满面欢喜,仿佛那些得了她问过的文章,接着便能传遍天下,而写文章的人,也必能因此飞黄腾达似的。
这情态太过明显,沈衍都瞧了个分明,回了楼上便问姬桢:“殿下可要向陛下举荐什么人?”
姬桢不解,扬眉问道:“怎么问这个?”
“臣瞧着下头的士子们,都当殿下是要为朝廷举荐人才了——这书坊到底是殿下的产业,大臣们既然能来此地拣选合意的人才,殿下自己岂不更该先下手为强?”
姬桢摇头:“我不,现在不。”
沈衍一怔,道:“为何?”
难不成他猜错了,阿桢办这书坊,不是为了搜集人才成为自己的党羽,而只是……瞧个热闹?
那还选什么策论文章,只选诗写得好的,便很可以凑趣了。
她却问:“你说呀,同样一个人才,是大臣们举荐了,阿兄会更重视,还是我举荐了,阿兄会更上心?”
这一句,问得沈衍愕然,旋即叹气。
自然是重臣举荐的人才更得皇帝关注——阿桢这样的小姑娘,算上他也不过是个未满二十的少年,他们二人便是再聪慧,在皇帝眼中也还是小孩童呢。
小孩童觉得好的人,能有多么好?
“我不是怕这些人以我推荐他们为耻,我是怕阿兄瞧不上我,反倒耽误了他们前途。”姬桢细细道,“若要阿兄赏识我荐去的人,先得我自己做了官,让他知道我是个有本事的,才能信我也是能选出人才的。”
沈衍瞧瞧她,小娘子满面认真。
竟有那么一霎恍然,她已经长到这么大了,若她是小儿郎,得宠的话,是可以去挂个官职,在外头历练了。
不过,她虽是女郎,可只要皇帝肯,别人也没有说话的余地。
大不了是许多只眼睛都盯着她,猜她做官会不如男子,会懒怠,会无能。
然而他知晓,她不会叫旁人抓到把柄的。
她一向是要做顶强的那个。
刚来到她身边时,沈衍以为,阿桢不过是有他所不知的聪慧,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