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亡,八子便是罪魁祸首,定也是不能久留的。
再往下数,竟是一个儿女都没有了。
再有她太子阿兄,膝下也是空空。
既然没有皇子,大儒们自然没有人可教。请一两位去怀王府授课,按说也不算什么。
但这并不算个好事儿啊,天家人丁单薄,阿兄又因天花损了底气,又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大孝……
这会儿去寻阿兄,说他无子无弟,不如将翰林院的饱学之士让给亲王们教养子弟……
岂不是在阿兄的心尖子上捅刀?
她叹口气道:“我的兄弟们原也都不是读书的种子,请了良师又怎样呢?”
“可殿下是良才。”沈衍道。
她眼睛变作半月:“可我终究是女郎啊。”
“女郎又如何呢?国朝虽然无有女子为官的先例,然而公主本就不同寻常女子啊。”沈衍道。
“你也这样想?”她问,“我当,只有我一个人,会有这种不经的想法,旁人都会不答应呢……”
“男子不准女子出仕为官,不过是自私罢了。一则天下食君之禄的席位只有这样多,女子多一个,男子便少一个。二来能出仕为官的女子,必也是读过书有本事的,这样的人自然是高官门第,又或是书香世家的小娘子——她们的夫家,自也是讲究人家,但凡讲究的男子,谁肯妻妾抛头露面?”
“那怎么公主又可以了呢?”
“天下有几位公主?”
“难道驸马家中便不介意公主抛头露面?姑母姑祖母们的驸马,也都是清贵人家啊。”
“殿下若是早在成婚前便做了外官,那么,不肯接受此事的家族,自然也不会乐意尚主。”
姬桢嘴一撇:“我都说过了,我才不要什么驸马呢——纵使要,也不要这种对我指手画脚的废物东西。”
沈衍颔首:“正是如此。叫臣说,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君臣尊卑,原就高于夫妇之别。如今天下许多人以为,公主做了臣妻,便该以女子戒律约束自己,温婉恭俭,甚至受驸马爷娘非难亦该忍气吞声——可便是民间夫妻,若是妇人受了刁辱,也多有母家兄弟打上门去的惯例。怎么天家反倒要叫自己的女郎吃委屈?”
姬桢愣愣盯着他,她竟忽然想起,自己前世那许多年,的确不曾受过什么委屈。
外头自然也有些腐儒说些“公主一俟出降,便与民妇无二”的话,在她之前的姑母、姑祖母们,也有听了这话的,也有不听的。
然而,他们初婚之时,她问过他,可希望她也做个恭俭柔婉的妻子,她可以去沈府里头住着,孝敬爷娘,友善妯娌。
沈衍只摇头:“若是公主与民妇无二,何必又修公主府?”
“不住也成的。”她那会儿,是真想做个贤妻。
他却只刮刮她鼻尖儿:“不必,我们便住在这里。爷娘若是想念咱们,来府中小住几日也方便。”
她那会儿只觉此事与礼法不合,果然,沈弛从不曾来过,倒是姬氏每常来住几日,又说放不下那一头,匆匆回去。
如今想来,沈衍为何要说天家与旁人不同?
是要讨好她?
或是心下为自己的阿娘不值?
或许都有罢。
再回想起来,她竟不知该怨他瞒着她许久,让她错信了他,还是该谢他,终究那些面上和睦的岁月里,她是过得不坏的。
姑母们,姑祖母们,谁不说她的驸马好。
她看看沈衍:“既然驸马也不该叫公主受屈,而公主又实在很少,所以,公主们若是能做官,朝廷众人,不应当十分反对?”
沈衍道:“正是。”
姬桢微微颔首:“可我并不知晓自己能做什么官啊,将军笃定是不成的了,若是舞文弄墨,怕也不若旁人文采精熟。”
“殿下可做主政之人,至于文采——那并不很要紧。”他道。
主政之人?
姬桢瞧瞧他:“那么,你给我做幕僚么?”
“殿下若肯抬爱,臣自然求之不得。”
她便笑了,那笑意宛如鸟儿的翅膀掠过天际般,在她面容上闪现:“若是旁人听到我们这话,怕是要笑死了。你也是未及冠的少年,我还没有九岁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有些坐井观天妄测天下英才的意思?要叫外人笑掉了牙罢!”
“可殿下的心思行事,已然十分出色了。殊不见陈皇后上一回与殿下面谈时,听您提到京中疾疫起源,竟然若有所思?可见殿下的思虑缜密,至少不在皇后殿下之下。”
姬桢瞥他一眼,眨眨眼:“那不也是你教的?栽赃嫁祸,又使百姓解恨,又信圣君英明——我可没说错罢!”
沈衍举拳掩唇,咳嗽了一声,脸上有些泛红。
这些手段,他是提过。
可也不曾想过公主会用得如此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