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疫
能不被染上天花——若是前世,王府里头一个患痘疫的人都没有,她日日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自然也不必有忧虑。
可现下……东苑的宫墙,或许已然没有用处了。
医官来了,可她犹是心下难安,双目死死盯着仪娘的门。
不消一盏茶时分,便见医官出来,并不入她这屋子里来,只在院中跪下:“公主殿下,臣是御医署杨庆平,请殿下安。”
“杨医官免礼,敢问陆家小娘子……”
“病状与五皇子殿下极似,恐系痘疫,只如今尚未出痘,还需缓几日查勘。然而即便如此,臣也请殿下与宁王府九娘子移居他处,以免过了病气。”
姬桢还站在那里,只是她自己也觉双腿发软。
“我与九娘子,还住在一处么?”
“宫中尚未差人来安排——如今殿下在东苑诸位殿下之中,身份最贵,年岁最长,您若是愿意,由您安排,也是妥当的。”
姬桢咬咬牙,道:“如今除却五阿兄和陆小娘子外,可还有旁人发热?”
“目下尚无。”
“那么,五阿兄与陆小娘子且还住在原先的处所,我去听松居,阿椿去九襄馆,陆大郎仍在蓼花馆居住不用移居。其余小郎君小娘子们,带着各自伴读和出过了花的婢仆,一人一间院子,不准随意走动。出门行动皆要戴面巾,不得与旁人院子的差役攀谈,”姬桢看向谢见深,想了想,又道,“未曾出过痘疫的婢仆下人,三人一间屋子住着,这阵子就不要出门做事了,更不得去贵主跟前露脸。厨下、洗衣等等诸处,也只留出过花儿的,没出过花的,一例全关起来,不要走动。五阿兄和仪娘两处的膳食、衣物诸事,皆与他人分别打点,不可混同。其后若是宫中不曾差人来安排,我们中又还有旁人发了热,也一并照这个处置……”
谢见深应声,招呼着内侍们去办,她这才望向杨医官:“可还有旁的,我没嘱咐到?”
杨医官面上竟有几分欣慰,道:“殿下安排妥当,臣等再拟汤方,分发与苑中诸人日日饮用,大约可保平安无虞。”
“多劳,那,五阿兄与陆小娘子呢?他们不会有事罢?”姬桢问。便是知道问也无甚用处,到底想讨一个安心。
杨医官默然须臾,道:“臣等尽力而为。”
“多劳医官……”姬桢肃着脸孔,向杨医官行了一礼,“今日东苑诸多兄弟姊妹性命,全劳诸位医官辛劳,也请万万保重……”
“臣敢不从命!”杨医官瞧着这样小小的公主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少不得也将心下几分看待孩童的轻慢尽去了,行礼后便跟着谢见深走。
姬桢扫了一眼自己的婢仆们,尚未开言,便瞥见呆若木鸡的姬椿。
姊妹俩目光相触,姬椿又哭了出来,几乎是扑上来扯着她衣袖:“阿姊,阿姊,我们还住在一个院子里可行?我怕,你不在,我怕……”
“不行。”姬桢道,“若是我有病,你无病,传给了你,你岂不冤枉?若是我无病而你有病,我也是不肯被你传的。阿椿,你……”
“我不会支使他们做事,我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我阿娘也不曾教过我……”姬椿人都在哆嗦着。
“宫中自有规矩,便是你不说,他们也该晓得规矩。”姬桢拍拍她的手,“阿椿,你与我一样,是先帝的亲孙女,你也是天家贵胄,你生来就是会管人的。”
姬椿怔住了。
她生来第一次,有人说,她是先帝的亲孙女,她应当能管得住手下的宫女内侍。
“我……”
“快回去着人准备,在这里多留一刻,便更险一分。”
小娘子仿佛终于鼓起了勇气,用帕子压压眼泪,点了点头:“那,阿姊,我去了。”
“好,不必太过惊惶,我们很快便会再见的。到时候,阿姊还让你和玉奴玩儿。”
姬椿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点儿笑意,她快步出去,姬桢便将脸上那点笑卸去:“把平日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咱们也走吧。”
“殿下,咱们先去听松居洒扫一番。”东星忙道,“那地方许久不曾住人,灰尘肮脏……”
“不必了,我们在听松居院子中等你们洒扫。这抱珠馆,不可多留——对了,告诉阿仪身边侍人,教他们服侍时也戴上面巾!柴米炭,都备在南披间里,若是外头情势不好,教他们……关起门来,别与外面往来。”
话说到这里,她已然有几分黯然。
虽则心下念叨,仪娘便是在前世,也是十二岁时才没了的,如今她怎么也有三年多的寿数好活。
可若真是痘疫,她又怎能不怕,这样一别,便是天人永隔。
内侍宫女们如今也想早些逃出抱珠馆去,收拾行囊的手脚抡得飞快,不多时便打点妥当。
而姬桢走进院落之中,正与红着眼睛又来摸摸玉奴的姬椿打个照面。
“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