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甚广的罪案
那一伙贼人,果然如路边百姓所说,从窃荷包至拐孩童妇女,但凡是能弄来钱钞的缺德事,什么都肯做。
偏偏那天偷到了公主的内侍身上——倒也不怪他们眼拙,实在姬桢他们一行人,只有谢见深一个,瞧着像是个男丁。
之所以说“像”,是因为谢见深其实也算不得男人。只是匪类们并不能透过衣衫,看出他实在是个内侍的本质。
他们甚至还很欢欣,钱囊在这唯一的男子身上,若是此人按捺不住去抓贼了,留下的一个小娘子与一个正当年的少女,理应可以卖个好价钱。
哪能想到,比一朵蘑菇大不了多少的小娘子一声厉喝,便不知从哪里钻出许多提刀拎剑的壮士来。
彼时那偷了谢见深钱囊的人,正乘着人潮汹涌匆匆逃窜,不想飞来一支利箭,将他肩骨穿碎。
他的腿还朝前跑了两步,然后一头栽倒。
撞人的小娘子,窃钱囊的贼,二人均束手就擒,而远远望风的人察觉了异常,匆忙逃窜,正遇得叶缮带着的金吾卫。
他虽然做百姓打扮,然而天下哪有在上元佳节出门,不去观灯不去游乐,反倒飞快往背街里巷中钻的百姓?
更况上元赏灯的本就是女子孩童多,如他那样的壮汉,一定是陪护在旁人身边的。
绝没有独身一人逃窜的道理。
叶缮提马便追,命他停下,他反倒跑得更快了。
身边的卫士摘了长弓要射他,叶缮却摆手止住:“派个脚程快的,跟着他——这人一定还有同伙。”
正说着,便遇到了追人的怀王府卫士,两厢对过行踪,知晓是抓同一伙贼人,叶缮便全明白了。
他一边派人跟踪,一边自己回来,同姬桢回话,请公主莫要担心。
要说这些个做肮脏行当的人不谨慎,倒也不是,他们是有几个窝点的。
然而要说谨慎,到底欠了些——金吾卫将第一个窝点围了,又派人在巷口街角等着,再一发喊冲进去拿人,于是这窝点之中的人便要想法子逃走。
逃走,也要去可以容身的地方。
一个扯一个,他们在京城中找出四个地方,从外头看与普通民宅无二,进去搜查才瞧见很大的地窖。
有些地窖里全是孩童。
有些地窖中是年轻的妇人。
这是最后一批未及“销赃”的“货物”——而依着他们的说法,京兆尹的衙役与金吾卫的将士们,又发现了些被草草裹着浅埋的尸骸。
说是有些“货物”染了疫病,不能请郎中救治,又怕他们传染给别人,那些个拐子们便把人杀死,草席子一卷,次日相熟的“粪车”来了,丢上去,拉到城外丢掉。
既然如此,便连那“粪车”也要追究。
因此这案子追查了十余日,可算查出眉目来——京中甚至有些官吏跟这伙人勾结的。
如今连御史台都派了人,进大牢查案子。
连太子都没想到,阿桢在上元夜被人窃走钱囊的事情,竟能闹到如此之大。
京中戍卫不归他管,但京中治安,皇帝是交给他来的。
闹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并不好看——拍花子这事儿虽然屡禁不止,可只要拐的是些百姓,便没什么大不了的。百姓们虽然也告状,也报官,可丢了一个孩子或是丢了一个妇人而已,怎值得日日上官府盯着,还花银钱疏通求官府早些办案呢?
多半也便不了了之了。
谁能想到这伙子贼人今年发了疯,敢把主意打到公主身上?
阿桢是没事儿,可若是有事,他怎么跟阿爷交代!
太子着审案的人抽筋拔骨地往下查,一个贼都不准放过,此外又老着脸皮,亲自带着叶缮来见妹妹。
她总要给他们二人面子罢。
姬桢实心不想留颜面给他。
说甚屡禁不止,无非是官府懒得管罢了。
但凡官府真拿出手段要禁,便是不能赶尽杀绝,也不至于叫拐子在灯市上横行。
只是此事也不能全怪在太子一个人的头上。
官吏军士都敢与拐子沆瀣一气,说不准,拐子在京中出没的事儿,阿兄根本就不知道呢。
她这样劝着自己,可……
可劝不过去。
阿兄可以不知道拐子嚣张,可难道还能不知道官吏颟顸?
她又想起前世见到的那本还没编完的《周史》。
那里头有一句“吏治崩毁,民不聊生”。
民不聊生,她没见过,可吏治崩毁,是见到了。
“阿兄,这些人,连同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官场中人,该当如何处置?”
“匪类们,首领腰斩弃市,头目斩首,从者流徙二千里。官吏们……就现下所见,不过是收受贿赂罢了,若是再没有旁的罪过,依律也是罢官流放。”
姬桢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