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病
给公主寻书,本就是沈衍的本分。
虽然已有数十年不曾进过自家的藏书楼,然而上下兜了一圈,他手上已经抽了十余本书册。
有些是注解公主正在学的经典,另有几本,却是成套的《五朝史语》《南史集注》。
他原本不知她竟然喜欢读史书,前世从没有想过这一出,只当她平日就爱与友伴们交游闲话而已。
是前几日,他在姬桢的书房桌子上,看到几本帝王本纪,方吃了一惊——早先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娘子,会把这些书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也不知她是想看个热闹,还是想从史书中学到什么?
若是想学些什么,他挑的这些书,她应该是会喜欢的。
而姬桢坐在藏书楼下,怀里抱着小暖炉,手中还端着茶,如此仍然觉得,这藏书楼里很冷。
“这也是难怪的。”东星说,“藏书楼里禁火烛,如今又无人日常进来洒扫,既无火气,也无烟气,自然寒凉。殿下若是嫌冷,咱们去隔壁屋子里,点上火盆烤烤手脚也好。等沈内侍寻到书,请他过来……”
她话音未落,便听得楼梯上重物倒地的声音。
连姬桢都惊了一跳,站起身子去看,却见沈衍坐在楼梯上,怀中抱着书,眉头却皱得极紧,面上渗出大颗的汗珠。
她快步向前:“沈二郎?你怎么了?”
沈衍的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方才……脚下一软,没站稳,跌倒了。无妨的,殿下。”
话是这样说,他仍感到脚踝处一阵阵刺心的疼痛,眼前都隐约发黑。
而姬桢皱了眉头。
“好好的怎会脚下一软?是早上不曾用饭?还是……”
沈衍只摇头,他如何知晓自己怎会腿软。
姬桢摸出自己的丝帕递给他:“擦擦汗——这里这么冷,你都出汗了,是疼的罢?来,书给我就好。”
沈衍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小娘子将手上一块丝帕,毫不犹豫地塞进他手中,又将他拿着的书接过来。
“你们去扶沈二郎起来罢。”她对着旁的内侍安排了,又问他,“可还能站起来?若是不能,便让他们背你罢。”
沈衍借着另一名内侍的手站起来,咬着牙嘶声道:“臣能自己走,不必背负。”
姬桢从他面前让开,看他如何走。
他嘴硬,可受伤的右脚仍然不敢使力,身形一瘸一拐,走得十分狼狈。
“回程便坐在我车上罢。”姬桢道,“你这样,若是靠自己走,一定走不回去的。”
没想到他却摇头:“不成,殿下,臣这几日身体不适,怕是患了病,万不可过了病气与殿下。”
姬桢一怔,立时皱眉道:“你怎早不说呢?方才咱们在一起说话玩耍的时候,你不提此事,现下还说什么怕过了病气?”
沈衍面上一红:“方才并不觉得不适,臣还以为,好得差不多了。”
她抿着嘴唇,想了又想,道:“左右方才也在一起待着了,不差这一些,你就坐车罢。在面上挡上手帕便是。”
沈衍睫毛轻霎,心下温暖,道:“如此,臣谢殿下恩典。”
姬桢摆摆手:“都是自己人,作甚这样客气?你既身体不适,咱们便先回罢。”
沈衍恭声应是,回去的路上,果然悉心用手帕挡住脸面,十分小心地待在车厢一隅,话也不敢多说半句。
待回了怀王府,姬桢还特意宣了府中医士来为他诊脉开药,眼瞧着府医来到,才道:“你好好儿歇着,你挑的书,我自己看,若有不懂的,等你好些了我再拿来一并问你。”
沈衍如是便安心了——阿桢果然还是如前世一般温柔良善。
却谁知当夜,姬桢便说自己头疼。
这头疼一事,最难诊治。
府医一番望闻问切,眉头扭成结子,只开出两副太平汤方来,倒是对于病因有许多猜测。
“殿下今日出去,许是吹了冷风,着了风寒;许是因那位沈内侍患病,给殿下过了病气。”
姬桢皱着眉哼唧,娇声软气:“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先时都好得差不多了。”
府医连连摇头:“如何差不多了?那位内侍现下发着高热呢。”
“高热?”她一怔。
“是,已经开过药了。”
姬桢不好再追问,匆匆点了头,待府医走后,却安排了东星:“你去瞧瞧沈二郎那边的情形,别真是什么了不得的病。若是病得重了,得挪出去,拨个小内侍去照顾他便是。”
东星答应了便去,须臾回来,却是沉着一张脸:“殿下,沈二郎那边开的药,就摆在房内桌上,煎也不曾煎。他是在发热,神智还清醒,只是人没什么精气神,自己煎药怕也是不成的。”
“与他同房住的人呢?”
“奴不知,去时也只他一人在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