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诀别

做皇帝宠爱的公主有什么好处呢？便是关押钦犯的诏狱，姬桢想进去，也进得去。

虽说身后跟着的狱吏，十之八|九会把她的所作所为全部上奏……但，总归她也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下了马车先去女囚牢，沈衍的母亲便在那里。许是因了那个姓氏，她虽被锁在最里头的囚室，可到底没受什么虐待。

就连头发也还能整整齐齐完成髻，再与妯娌们相较，算是极体面的。

牢门一开，便有牢头奔去唤姬氏：“济海公主来了，你若有话，要快些说。”

可姬氏盘着腿跪坐在地面铺着的稻草上，静得宛如一座石像，直至姬桢来到她面前，她才扭过头望过去。

小娘子衣裙鲜妍，眉目楚楚，便是站在暗淡的牢狱之中，也像是乘光飞临的仙姬。

姬氏的反应并不快，她的脸上有客套的笑意，眼眸却上下扫了姬桢一眼，才缓缓站起身，走到牢门边，行了大礼：“罪妇姬氏，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姑母起来罢。”姬桢道，“自家人，何必见外。”

“罪妇已然嫁了沈氏郎，按照大周律法，自当连坐。”姬氏声音温而沉，与她记忆中前世的婆母，全不一般。

“二郎……他曾托我救您出去。”姬桢略一踌躇，道，“您既然是宗室女，便是所托非人，到底也流着太|祖太宗的血脉。若是您不是非得陪着悖逆之人一同赴死，但肯和离，我自当为姑母奔走一二。”

“二郎……”姬氏重复了那两个字，忽地一笑，“他托殿下救我，那他自己呢？”

“他……按律当斩，却是再不能洗脱了。”姬桢低声道。

“我唯一的儿郎子都没了，那我活着，又为谁呢？”姬氏抬起头，望着面前血系已然很远的侄女，笑意凄楚，“殿下，您还小，您不知道，一个女子，拼尽心思，嫁了心爱的郎君，又赌上性命，生了一个孩儿，剩余的一切，便不过是为他们二人了。他们都死了……我岂能独活？”

姬桢抿抿嘴唇：“姑母的爷娘……”

“都不在了。”

“那兄弟……”

“宗室子弟，谁肯与沈家这样的大逆之人牵扯？我便是和离了，旁人也知这是陛下善待宗室女罢了，谁瞧我，不都还是沈弛之妻么？”姬氏道，“多谢殿下的好意，罪妇只愿与夫婿儿郎，同赴黄泉。若是殿下怜悯我们，便……便待夫君灵柩解回京城，将他遗骨，与罪妇合葬罢。”

姬桢瞧着她泪水潸然而落，一时竟不知还能如何劝解了——她生下来，头一回见到有活路不走，正经要去死的女子。

算来姬氏如今也刚刚三十岁，若是和离了，便是没有高门大户肯再要她，凭着这姓氏，找个小官儿改嫁总不难。便是真对沈弛情根深种，再不肯与其他男子屈就，凭着高门宗妇的修持，便是回乡给乡绅富户们的小娘子做个女师傅，也是绰绰有余。

跟着沈家父子，白赔一条命是做什么？

倒也不是不能硬劝。她若真心底无私，很可以劝姬氏和离后带着沈衍改宗。

只要沈衍换个姓氏，虽也大约终身不能入仕，可能保住一条性命，或许为了儿子，姬氏是愿意如此的。

可这个由头，她是方才才想到。

不能跳过皇帝，自己做承诺。

然而，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沈衍……不，姬衍，建个园子，将他圈养一世，甚至许他娶妻婚配，只不容他子孙出仕，想来他也没什么法子再收拢朝廷大臣的心了。

究竟这一世他还小，哪有什么威信在？

因此，她不与姬氏多言，只点点头：“如此么？那我知晓了。”

“罪妇，多谢殿下恩典。”姬氏用粗麻衣袖沾去面上泪水，起身，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再次向姬桢伏拜下去。

这回姬桢没再让她起身，径自转过身离去。

她步出牢门，关在姬氏身边的沈引之妻胡氏才扑过去，抓着两间牢房之间的木栏，叫道：“阿嫂糊涂！你若是肯和离归家，何不将二郎带回去？民间妇人和离，只要夫家肯，也能带着儿女回娘家，便改姓也成！如今这情势，但凡您提出口，阿爷更没有不应的，你怎么……”

姬氏一怔：“这竟也成么？”

胡氏大为跌脚：“怎不成？我早就托人去跟我爷娘带话了，但凡我能和离，若能带走孩儿，两个我都是要带走的，便带不走男儿郎，小娘子总是能带走——能保得一个是一个，你与公主殿下犟什么呢？”

“……我……大约是我自己，真不想活了罢。”姬氏嘴唇微微颤抖，“我与夫君，向来鹣鲽情深……”

“呸，什么鹣鲽情深！阿嫂，这都到了这会子我再不瞒你——大阿兄娶你是因了甚么？你真是半点儿都不知道么？若真鹣鲽情深，何以二郎之后，你再没有儿女？我家三郎有两房妾侍，房中人也有四个，我尚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