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凉薄
太子目光一扫:“不觉得可惜么?”
姬桢点点头:“可惜,可是,江山万民,哪一样不比一位小郎君要紧?再者,伯父都能舍下沈弛那样文武双全正当用的臣子,沈家小郎君,也不过是我的友人罢了……”
太子举了酒杯,抿了一小口酒。
午后还有事务需得处置,他不能醉酒,但这一霎,他需要一些能叫胸口热起来的物事。
放了酒杯,方道:“有时候,你想护着的人,未必真能护住。可有些人,不去保他,反倒长久。”
姬桢先前还有些伤怀,此刻却是一惊。
她阿兄该不是要留沈衍一条命罢?
不行。
她猝然瞪大眼睛望过去:“阿兄这是说什么?我护不住……谁?”
“齐家女不在了,你……就当没有此事罢。”太子答的,却不是她想知道的事儿,他甚至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声音也倏然冷淡下来,仿佛是在心虚。
怎么,齐家女?齐瓒?
姬桢胸中一凉。
那一霎,她突然想到——御马,除却皇帝能支配,太子也是能的。
契丹人,纵然多数都还在北地牧马放羊,与大周人很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味,可鸿胪寺,是太子管的——偌大的京城,找几位契丹武士或是工匠,总不犯难。
若说有人能够准备一匹将死的御马,又或是能寻几位契丹武士——甚至只是拿到一枚契丹式样的飞镖,那么,这人很有可能是太子的属官,或是太子本人。
齐家被斩尽杀绝了,而与齐家敌对的沈家,此刻又背了通外叛国意图谋反的罪名,那么,对齐家人下手的,最该是谁呢?
而且,太子知道那个易装之人是齐二娘……而伯父原先安排她去放走齐二娘时,可没说过,这事儿太子也知情。
姬桢借着最初的惊愕,露出满面的不可思议:“她……”
再说不出下一个字,神色变化,终究黯然道:“齐氏……不是……满门抄斩的么,她原本便……”
“是。”
在太子的注视下,姬桢挑挑嘴唇,仿佛努力想笑一笑,可眼睫之间却噙上了眼泪:“她待我没那么好。”
“嗯?”
“我待她,比她待我好。”姬桢低声道,“她不算……不算友伴。没事的。”
话是这么说,眉间黯然,却是很分明了。
“阿桢,要不要吃一口酒?”太子忽然问。
“我……我能吃酒么?”
“若是吃醉了,就在你阿嫂房里歇息。咱们不告诉你爷娘。”他撺掇道。
四目相对,姬桢点点头。
太子妃亲自斟了酒与她,并不满杯,且还颇为不乐地瞥了夫婿一眼:“六妹没吃过酒呢,吃猛了要醉的。”
“醉了,就不记得难过的事儿了。”太子却道。
她苦笑一下,并没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只是不能不假装难过。
伯父和阿兄跟前,她许能灵光一现,许能歪打正着,但她总该是个乖巧善良的小公主才成。
若她不乖巧,不善良,不肯为死去的伙伴伤情,那么先前的作为,便令人起疑。
哪怕连“读了南北史里奸佞传记”的理由,也没法子说清楚她一个小娘子,怎会生就一副铁石心肠。
由此对着兄长苦笑一下,仿佛心里真揣着化不开的难过,蹙着眉头将酒杯饮空,脸颊上登时腾起两朵红。
“……头晕呢,阿兄。”她喃喃说。
太子笑问:“胸口热么?”
“热。”
“舒适么?”
姬桢点点头,便这一点头,仿佛也是脖子撑不住脑袋似的,自己也笑了:“哎呀呀,这酒好烈呢……”
“这算什么烈酒,甜水儿似的。”太子失笑,“你去歇着罢,睡一晌起来,心里头也会好受些。”
姬桢乖乖地点了头,太子妃亲自将她扶起:“你只不该听你阿兄的,什么吃一杯酒便好睡了。他吃了酒,是睡得痛快,也有人吃了酒只难以合眼,还头疼得很呢。听阿嫂的,若是不胜酒力,今后就不吃酒了。你是大周的公主,难不成还有人敢灌你不成。”
便这么一路絮叨到了内室,姬桢方抬头,傻兮兮一笑:“阿嫂,我倒是觉得……吃一杯酒,果然,心里头像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太子妃陈氏在她身边坐下,还左手揽了她肩膀,右手将自己的绣帕塞在她掌心里:“阿嫂知晓的,我们女儿家的事情,与他们男人说不通。你若是心里难受,阿嫂陪着你,你哭一场也好……”
“我……”
“自幼儿一起玩耍长大的姊妹没了,谁都要难受的。”陈氏柔声道,“不是你对不住她,阿桢,你试过了,你对得住她的。”
“可是她还是……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在伯父和阿兄跟前问可有人败坏天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