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宿敌
奇遇,她如今正在去往诏狱的马车上。
齐家人如今已经在那里头聚齐了。
姬桢昨日听五皇子那边的消息,道沈弛要被安排去代郡做太守,便察觉到了一个机会。
她特意入宫,去求了伯父,许她再去瞧齐瓒一眼。
彼时她泪光盈盈,道:“伯父,虽然齐氏勾结匪逆,妄图刺君害驾,可阿桢与齐家二娘一向交好,她不会是明知纸页有毒还来诈我的——阿桢想去再瞧她一瞧。虽事涉谋逆大罪,没有赦免她的道理,可是……”
说着便哽咽起来。
皇帝蹙眉。
谁能保证齐二娘一定什么也不知晓呢,阿桢这孩子,虽然灵敏多思,待人待事,到底还是太温厚了些。
那齐二娘固然时常做她座上宾,可是,这如何能说明,齐二娘待她,也如阿桢对齐二娘一般信赖?
他轻笑了一声:“去吧——不许放走她,也不准帮她自尽,旁的,你愿意去几回,便去几回。”
姬桢绰着满满的眼泪谢恩,谢过之后还要补一句小娘子对自家长辈的言语:“伯父最疼阿桢了——那阿桢能给她带好吃的和新衣裳吗?”
“吃食不成,衣裳首饰,你乐意给她什么,便给什么罢。可不能给让他们跑掉或是自戕的东西,阿桢你该知晓《周律》。”
姬桢连连点头,答应得好好的。
她是去挑唆齐家反咬沈家的——把齐家人放出去?是为了让齐瓒再得个机会,咒她暴毙么!
皇帝原不知姬桢的心意,只想着,齐二娘已经十岁了,怎么也不是能赦免的岁数了。若只有二三岁,手下留一条命,也不妨事,交给民间百姓抱去养便是。
可如今再要赦她的命,便只能发去做官奴。
这样大家子的小娘子,容颜娇嫩,身子纤弱,做了官奴,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更遑论她心中会有恨意,过得好了,难免不想复仇,过不好,倒还不如服毒而去的痛快。
这话不能给阿桢说——但皇帝晓得,阿桢去诏狱里瞧她的旧友,是带足了衣裳玩意儿的。
“济海公主带了那许多东西,可要拦着?”侍人低声问。
“不拦,她知晓,若是齐家人跑了,怀王府也没了。”
“那……”
“你们只待她出来,还有,听好齐家人说些甚。”
齐家人说的话,是很不好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姬桢提着裙角去齐瓒牢房门外,小声且悲伤地唤她:“二娘,二娘,我来瞧你了。”
齐瓒只咬牙咬到脸上都变了形:“你来瞧我做什么?瞧我怎么死吗?你,你明明答应我,要为我家声张,为何还……”
这话出口,不单是齐瓒,便是锁在周遭女囚牢里的齐家女眷,也一并瞧了过来。
暗暗的牢房中,她们的眼睛,像极了想要啃噬她骨头的鼠。
“我也想问为什么。”姬桢委屈,甚至还掉泪了,哽咽须臾,方恨声道,“你们便是恨我伯父,为何要在信笺上下毒?你们可知,这会害死我怀王府上下!若是伯父驾崩,天下又要归什么人——你们刺王杀驾,无论如何都是要阖族处斩,又何苦来坏我?我们不是自幼儿便一同玩耍的么?你们怎能如此待我!”
齐瓒目瞪口呆:“信笺上下毒?”
“你们难道不知道?”姬桢一怔,肩膀犹在冰冷潮湿的牢房里颤抖,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死死盯着齐瓒,“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齐瓒脱口道,旋即望向祖母。
齐老夫人亦是愕然。
姬桢看看齐二娘,再看看齐老夫人。
牢狱之中,一时静默,只有女眷们的呼吸声。
惨白日光自天窗落下,再没有胭脂香粉的旧日贵女们个个都像鬼。
“……没有下毒,”齐老夫人缓过神来,低声道,“我们没有下毒,郡主,郡主明鉴——若是不下毒,凭我们二房干干净净,圣人也不会如何我们,大不了,便是辞官归隐……可若是下毒,诚如郡主所说,无论是谁继承大统,齐家都要阖族伏诛!我们,何苦来着?”
姬桢微启唇瓣,茫然地看着齐老夫人:“可是,孙医正说,信笺上有毒啊。有几张信笺是被粘在一起的,便是那粘在一处的地方,涂了毒药……”
“孙医正?”
“是啊……伯父最信他了。”姬桢道,“他剪了一角下来,验过,是有毒的——那匣子,我带进宫的时候,还盖着你们的火漆,更没有人动过的!若不是你们下毒,难道……”
“孙晋?”齐老夫人仍是追问。
“……就是那个,个儿不高,有些肥胖,总爱笑着的孙医正。”
齐老夫人的嘴角突然一咧,面上皮肉哆嗦起来,干瘪的嘴唇不断颤抖,嗓子里骤然冒出一声笑。
“就凭孙晋说有毒,我们合家人便在这里等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