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昏昏欲睡,听见惊雷如擂鼓,轰得大地连带门窗一起震颤,继而到来的是瓢泼大雨声,困意随之消减些。
我起身开门,饱含湿气的狂风瞬间撞到脸上,苍穹一片漆黑,衬托得闪电更灼目、雷声更骇人了。
我上次见如此凄厉的天雷还是在渡劫的时候。
那夜的雨已经不像雨,而似海从天上砸下来,三道天雷更是我修炼途中的必经之路。
修尸道相较其他法门要艰苦许多,三道天雷搁在别人身上是升仙才有的劫难,但对修尸道者来说它仅仅是敲门砖,经得起才算真正走上修炼之途,往后才有升神的机会和资格。
修尸道与僵尸还有不同——僵尸修炼乃人死未烂,在棺椁中受日月精华,所炼为犼。
犼修炼三百年缩肉入骨,骨生红筋白毛,五百年白毛转黑,接着五百年黑毛化黄,再五百年黄毛呈金,之后修炼千年生双翅,历天雷劫升金毛犼。
传闻金毛犼有与神对阵的恐怖力量,一犼能斗三龙二蛟,厉害极了。
修尸道则是仙者修死身,虽与僵尸有根本上的差别,可在很多人眼中大同小异,或许在老天眼里亦差不多。
好比犼生白毛或黑毛时,大多会有天雷降下将它轰死,结果我尸王渡劫前夕掐算得天雷劫,内心除去认栽也不剩甚了。
竹熙此前总爱说:“你既有资质,又有天赋,要多往上走一走,别糟践了!”
等听闻天雷劫之际就不再说了,只会唉声叹气,又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他给我讲诸多师兄们的经历,指他们修炼数万年才走到天雷劫这道坎儿,而我才区区几千年。
听起来是死路一条,是我根本不能承受的难关。
我当时不理解,直到两道天雷劈下,再硬的骨头也硬不起来了,才彻底悟透竹熙的意思,终于知道修炼不是儿戏,渡劫更不是。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躺在清玉,滂沱雨势几乎将我淹没,身体火辣辣地疼,头脑完全无力思考任何人事。
待第三道天雷劈下的刹那,我通过刺眼的电光看到了楚尽。
他挡在我面前,天雷落在他背上,雨水顺着他下颌淌到我的颈窝,却像刺到了心底。
此刻我才惊醒似的开始后怕,那是我记忆中第一次号啕大哭,也是头回在楚尽面前落泪,很感激倾盆大雨将我失态掩去三分。
楚尽紧紧抱着我,我能感到他在发抖,双眸中凝结的担忧好像早已转为恐惧,连盯着我的瞳孔都止不住地震颤。
我知道他在意我,可完全没想到是这种程度。而他一个字都不解释,最后只跟我说了句 “我来迟了”。
此前我见识世间的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尝过了,却没体验过被爱的感觉。
经此一夜,即便楚尽没说过他爱我,我也懂了。
我看见他为我挡天劫,同样看到他对我的心意。
竹熙特意在我入关前来探望过,说那夜白淄在十二阁布法障封禁所有门户,楚尽破法障已犯大错,结果又替我扛天雷,是以大错特错。
白淄骂他:“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糊涂!”
她惩处楚尽一百戒鞭,楚尽在众目睽睽下端跪在清玉一鞭一鞭受,始终一声不吭。
竹熙没心没肺地冲我笑:“阁主动雷霆之怒,诸长老脸都歪了,俱叹英雄难过美人关,好一通唏嘘扼腕!”
我没见白淄罚谁罚得如此狠,一般小错罚十,大错二十,已叫众弟子苦不堪言,这破天荒的一百戒鞭足以载入十二阁典籍成为历届弟子的反面例子。
我关好门钻回被窝,思绪却未就此关住,在楚尽怀抱里听屋外雷雨声,依旧难忘那夜他拥我入怀时颤抖的身子。
我好想问问他——你怎么会那么害怕?以我的程度其实能够承担起三道天雷,你应该是清楚的,为何会方寸大乱?
楚尽睡眼惺忪地看向我:“还冷吗?”
我摇了摇头:“不冷了。”
他侧撑起身,面含微笑一声声叫我姓名。我一遍遍应他,直到他说:“烟雀,好名字。”
我佯作不满意,斜眼逗他:“只有名字好吗?”
楚尽指尖慢条斯理地绕着我的发丝,另一只手拉住我的左腕,牵起来看了又看:“好镯子。”
这一幕同他为我挡天劫的时刻一般,大概永远无法令我忘怀。
他低眉敛目,嘴唇与彼时一样近在迟尺,我忍不住痴痴地看——从喉结到肩颈,还有硬朗的臂膀和胸膛。
我依然悸动,面对的仿佛不是多年朝夕相处的爱人,反而有情窦初开的青涩和紧张。
他手捻青丝缓缓轻嗅,淡然又从容,掌心反复摩挲着我的腕子,一再留下温暖的触感,和若有似无的力道。
暴雨寒风妖魔般凛冽呼啸,我挨着他的黑发白袍只觉得脸颊发烫,几乎不敢再去看他。
我强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