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假名

他降低声音，半威胁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人知晓你半夜偷偷去往后山的。”

大司马搅动的速度慢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端起一口饮尽，他慢条斯理地拭去嘴边水渍。

“即是蔚弟相邀，鄙人却之不恭。”话里话外没有回应，让人摸不清后山一事于他是轻是重。

沈蔚然可不管这许多，催促着他快快出门去。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遇到村里人。

“大郎难得出来，可是又被你阿母拘在家里了？”大娘见了沈蔚然，很是和善调侃他。

一路上沈蔚然忙得不行，不是问大叔的狗就是聊大娘家的猫，每家每户有什么新情况必定逃不过他的耳朵。

“大郎莫要贪玩，早去早回了。你还不知晓，太一神发怒了。”

沈蔚然欲追问，不料那人讳莫如深，再如何不肯开口解释，他只好作罢。

到了市集，沈蔚然自是要第一时间填满自己的零食小仓库，他们到果脯铺前，听着他人议论。

“欸，不对否，多收我几十钱。”便与店员争执起来，他膀大腰圆，不好招惹。

“我来过几回，这伙计可厉害，应当是一时不察。”旁人好声好气地替店小二说话，大伙都不喜闹事。

伙计当下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实在不是我一家之言，西边有蝗虫飞至，所过之处乃是寸草不生。粮价上涨，实在无奈之举。”

“莫说西边，临近村中的谷物都被啃食干净，不出两日就要到此，正是举全家之力齐心协力之时。”

大伙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沈蔚然在外圈踮起脚尖，如何也看不到里头的热闹。

几十来斤的重量于大司马而言轻如鸿毛，他右手抓住沈蔚然的后领，一把将他举起，易如反掌。

沈蔚然起初还扑腾着两条腿，怕后面人力量不济，将他摔落。后来他便心安理得地挂着那人手中，专心听着。

“文刀兄，你意如何？这蝗虫于庄稼百害而无一利，都叫它吃完了，百姓们没有裹腹之物，如何是好。”

“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其法则。”大司马不置可否，他并不关心这些，言辞间尽是客观至冷漠的境界。

沈蔚然很是不服，他挣扎着下来，两人顺着旁人的指引走了许久许久才来到一片广阔田野。

他蹲在路边，大司马仿着他的姿势一齐蹲下，所见之处尽是金色光芒，丰收的喜讯近在咫尺却在一息之间毁灭。

“你看，两旁站了好许人家，或是壮年男子，或是年迈妇人，还有稚嫩小儿，他们都将自己的身家系于土地。”

随着沈蔚然的描述，他的眼睛从那些人身上一个个扫过，他们有的平静，有的焦躁，有的坐立不安……

“世道便是如此，争不过便认输。”他也如此，人人都是如此。

沈蔚然家室也算优渥，自幼不曾受苦，与阿翁阿母走南闯北，见识不少。纯良的性子看不得此等劫难，若是处处皆如此，那日后果脯可否会成为他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念此，沈蔚然打了个激灵，稍许后怕，艳羡地摸了摸旁人的衣料，光滑柔软富有弹性，细腻如云彩，指尖轻抚过带来一丝丝的舒适。

真是不公!

“冷漠无情。”他斜睨一眼身边人，又释然道:“不过你如今这幅样子，便是心有余也力不足了。”

“蔚弟作何打算？”大司马对沈蔚然的评价接受良好，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他不否认。

“文刀兄且拭目以待。”沈蔚然挑眉，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很是神秘。

大司马蹲着，沈蔚然站着，他哪怕是处于仰望的姿态，也甚是从容淡定，不居人之下，恍若天生的尊贵上位者。

他站起来，眺望远方，全身上下散发的气质是格格不入的气定神闲，漠不关己。

沈蔚然想着，定是受过许多苦难才变得如此麻木不仁，真是一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