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假名
“阿母,疼疼疼……”少年被迫侧弯腰,两手被迫护在耳边,却不敢用力拉扯,方才的得意顿时消失殆尽。
一袭素色曲裾深衣至下摆摇曳,更衬少年意气风发,他双眉上挑,表情极度夸张地表演着疼痛感。
沈蔚然连连讨饶道:“阿母,我下回再不敢了。不就吃了他几颗蜜饯,饶了我吧。”
李氏性子泼辣,知晓自家孩子本性,定是知错认错不改错。然听着他的呼声,本要扭转的手还是假势捏一把耳垂,便放开他。
“莫要再贪嘴,快将此药给屋里那人送过去。”李氏手脚麻利,滚烫的药倒入碗中,升起无形的白烟。
“阿母对我真好,比之湛氏截发留宾不为过,不过我可不舍阿母失去自己乌黑油亮的秀发。”沈蔚然凑在左右卖乖,临了还借此抬高自己。
李氏被哄得眉开眼笑,往他手中塞入一把蜜饯,蜜饯本不是稀罕物。沈蔚然一连几日牙疼不已,夫妻俩便开始刻意控制其进食甜食,哪晓得这家伙实在耐不住嘴中无味,从患者口中夺食。
手中满满的沉淀感叫沈蔚然心满意足,她熟练地往阿母口中塞上一颗,又十分珍惜地往自个嘴里放了一颗,轻轻咬碎,酸酸甜甜的桃子味充斥嘴巴。
把蜜饯妥帖放入荷包中,系上好几道结,小心端着黑乎乎的汤药往里边走去。
李氏抬眼看看他的背影,哭笑不得,也不知这孩子如何养育得这般贴心,叫人说不得打不得,她胸中涌起一股自豪感。
屋内的男子坐靠在床,脸色苍白,眼神却似鹰一般锐利凛冽,黑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耳后,俊美绝伦中透着疏离感。
刘一受了重伤,耳力并不受影响,屋外的动静被他收入耳中,无何作想。
“吱呀”的声音后是少年急促的脚步声,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微红,许是烫的,也许是热的,饶是如此他任轻手放置药碗,无一滴洒落出来。
男子在沈家养伤已有一周有余,被沈父救于一河流之上。天旱几月,河流水量急剧减少,男子竟仍能借此浮到下游,沈父大呼:遇到我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此乃缘也,分也。
他用树枝将人勾过来,尚有喘息。男子陷入昏迷,其腰间的玉带非凡品,着衣以丝绸为主,成色上乘,莫不是被人寻仇了。
几处刀伤又使得沈父仁心大发,一时的犹豫被抛在脑后,医者仁心,他怎可见死不救。一个青年男子瞧着体型倒是健壮如牛,沈父回到家中喊来沈蔚然,她力大如牛,今日可教二人比试一番。
沈蔚然轻车熟路拦腰扛起人,阿翁总是时不时捡些人,再习惯不过。起初阿翁还不想让自己与他人过多接触,见得多了,阿翁也便释然,随风而去。
今日这人模样较先前人俊俏得许多许多,沈蔚然更是扛得虎虎生威,心甘情愿。
他的思绪回到眼前,热情招呼着:“文刀兄快喝,这草药是我阿翁辛辛苦苦从遍布野兽的山林中采来,由我阿母一刻也不停歇地盯着方才熬制成功。我绞尽脑汁才说动阿母给你一些蜜饯去去苦,你赶快喝了吧。”
家人的功劳他一个都没有遗落,既然阿翁阿母不收钱,那他可要好好地告诫一下这人,毕竟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是的,“刘一”,取个假名也如此敷衍,真不把他一家三口看在眼中,沈蔚然务必要让他知道何为知恩图报,免得将来误伤了他们一家。
沈蔚然对自己的用心良苦好一阵感慨。
刘一神情晦喑,多年不敢有人向他邀功,如此一番倒是新鲜。
“在下谨记蔚弟一家的救命恩情,待我伤愈归家,定然叫我家人许以重酬。”刘一是当朝大司马大将军,位高权重,此一行抗击匈奴凯旋而归。沿途遭人阻击,与部下走散。
那背后之人他心中有数,将计就计。
让大司马更加感兴趣的是眼前人,他运筹帷幄,不允许自己身边出现看不透的人,即使那人再渺小再微不可见。
少年前头含糊嘀咕着什么,大司马未能听清,“阿母待你真好,这种口味的果脯我尚未尝过。”他囫囵吞枣,更显得真心实意。
精致的小碗里的高度以肉眼可见之姿降下来,少年留了一半,很是不舍,目不转睛。大司马目光从上面扫过,赫然是两人份的东西,妇人还是嘴硬心软,禁不住少年哀求,他不多作声。
白白净净的少年在父母庇佑之下显得天真无邪,一双清澈明亮的圆瞳装满心心念念的零嘴,少年不知愁滋味。
他如他这般大时,已经能从一众激烈的拼杀中脱颖而出。
“我们市集可是热闹,西域小物琳琅满目,听闻有幻术仙人出现,若我们运势不错还能见上。”沈蔚然极力引诱着大司马,语气中带着蛊惑。
沈蔚然每晚都见他去后山,回来时大汗淋漓,不可谓不身残志坚。若是让他躺上几天几夜,也觉得浑身难受,不舒坦,阿父要人修身养性,怨不得要夜晚悄悄去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