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李序并没有当真通宵宴客，李家在陇右经营多年故旧遍布朝野，可也没有客人失礼到要新郎彻夜应酬。

衙署里公事多的处理不完，可也未必非要今夜处理，李序有心要给谢家这个教养不好的女郎一个教训，好叫她知道这里不同谢家，要想从他这得到主母的体面，需得好好孝敬舅姑谨慎言行。

在他看女人和部曲并没有太大两样，需得恩威并施，切不可离她近了，近了失了威严，也不可太远，远了失了人心。

说到底这门婚事总是脱不开事急从权的成分在，他乃至李家并没有人好好了解谢女的品性，是以他暂时并没有打算让谢氏真正掌家主中馈。

李氏给了谢家要的援兵粮草，就断容不得谢权忠首鼠两端，李谢联姻就是向天下人表态，谢家已经是铁杆的李氏一党。两家的家主全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而他自己和谢氏不过是天下这盘棋局中的棋子，李序只要不是过分的薄待谢皎，没有人会出来为谢皎鸣不平。

按照他的打算，若谢女品行端庄堪任大事，三年五载后可以考虑让她生下嫡子，若是谢女不能胜任李氏宗妇，那她的造化前程就全看谢氏能带给他的利益。

徐扶义一早在衙署见到李序一愣，郡公新婚他手上接到河东道传来的军报正不知如何递上去，他躬身一礼，诧异道，“郡公新婚，怎的这样早就来衙署过问公事？”

李序本来正埋头案牍，见他来了便向后靠在椅背上，转了转肩颈，道，“你来得正好，我要你去催促的军报如何了？”

说到这徐扶义容色一肃，呈上河东传来的军报，他事先从信使三言两语间听出河东战况不利，是以十万火急的来到衙署，这样的军报须有李序本人亲自才能拆封。

李序打开火油印，面色愈来愈凝重，半晌他抬头盯着徐扶义，沉声道，“河东道的来报，东都陷落。”

东都陷落无异一声惊雷炸裂，徐扶义也变了脸色，六百年王朝故都落在叛军的手里，这对朝廷的威信和人心向背的危害不可估量。最关键的是河东道是谢氏多年经营的大本营，东都不存谢氏的河东道危如累卵。

“请问郡公，东都陷落是什么时候的事？谢将军本人现下如何了？”徐扶义是顶级的幕僚，多年参政的经验让他一下子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李序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再抬眼盯着徐扶义，说，“军报是半个月前发出的，应当是谢氏送嫁后不久的事。”

“东都城高池深，然坏就坏在地势上无险可守，以臣仆的拙见，谢将军如是能把大军调回陕郡，背靠潼关的天险起码还能再拖三个月。”

三个月后呢，朝廷如今偏安剑南一隅自顾尚且不暇，是不会给谢权忠派遣援兵的。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陇右军助他破敌，那样一来此前派遣的兵士就完全不够，再派一定要向大王李肃秉明。

徐扶义说的也是李序心中所想，冒然决定自己乃至陇右李氏的前途显然不够明智，可事就摆在这，决断就在这一两日。

想到这李序撩起眼皮，看了眼门外，扬声道，“备马，我即刻就向大王禀报。”

同军报一同到的还有河东道谢将军遣来的使者，来使连夜到达片刻不敢耽搁，直接等候在郡王府外。

在他看来谢将军的女儿虽说新婚，名分已经定下了，是同自己里应外合拿下援兵的不二人选。

新婚翌日清早，旁人家夫妇甜蜜蜜地去向舅姑请安，谢皎却在烦躁新郎子不回家，她一个人去怎么下得了台。然而女郎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她一拍大腿，鼓舞自己道，要笑随他们，郎子不回家就一定是妇人的不是吗，焉知不是他李序瞎了狗眼。

正当她整顿心情准备前去舅姑处叙说委屈，顺道打一打感情牌，谁知随嫁的一个脸熟的仆妇匆匆进门来说河东道来使要面见夫人。

她这一抬眼看，哪里是禀报，来使分明就在那仆妇的身后，来人顾不得礼数三两句倒豆子似的把要说的话说完。

谢皎是仕宦人家的女郎，怎么不知道东都失陷意味着什么，这消息来的晚了，倘若是早几天这婚事有没有或许还要两说。

眼下她谢皎已经是李氏宗妇，断没有人家会因娘家败落而休弃新妇，那样简直贻笑大方丢了世家的脸面，然过的好不好就只有新妇本人知道了。

河东道不能丢，没了河东道的谢氏便是老虎没了爪牙，谢皎心里迅速地有了决断，目下只看怎么能说服李家出兵。

谢皎抬眼看看天色，半个时辰，她最多只有半个时辰想出对策。

她心地贤良厚待仆俾，并没干过什么恶事，命运却把她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想到这女郎微蹙着眉，垂下头真心实意的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