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城三美（2）

许多事情被流逝的日子不动声色地按压下去，家人不愿意提起的，夏雨也装作不在意。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心疼是什么，却知道看见爸爸不开心，她心里就难过，看见奶奶叹气，她心里就慌乱得不行。

无数次，小小的女孩勇敢地扬起笑脸，像小燕子似的围着爸爸、奶奶和小叔端茶递饭。等家里新的成员陆陆续续地出现，夏雨更是乖巧懂事地忙活，在意所有人的情绪，勤快地照顾着大家。

生命有野蛮生长的力量，如同老城墙上的砖头瓦块，如同城湖边的老树，和湖滩上的苇草，没有日新月异的变化，却日日呈现着细微的不同，顺应着大自然的有序轮转，潜滋暗长，生老替换。

不过，有些事情假如没人提醒，就会一直搞不明白。会迷迷糊糊地长大，也可能稀里糊涂地被妨碍、被伤害，却找不到起因和源头。有人即使成年很久也不能释怀，或者终其一生，也要用尽力气去追寻答案。

但也有些事情，不用人告诉，长大了自己自然就明白。

比如，小学操场上班主任带夏雨见的漂亮女人，在她懵懂很久之后，突然有一天“清醒”过来。那是她的亲生妈妈。

是那个女人孕育了她，生下了她。孩子与母亲之间有天然血缘的联结，那是生命的源头，是人生的来处，是不可能无知无觉不去叩问的存在。她常常一遍遍地回想漂亮女人的模样，甚至在心里小心翼翼地试着叫“妈妈”，有时越叫越开心，有时越叫越难过。

日子依然不动声色地过着。小叔家又添了儿子，爸爸搬了几次家，最后在文祥三街17号院儿落了脚，夏雨上高中的时候搬去和爸爸一家人生活，小叔带着一家三口又回到了奶奶家。

刚搬去爸爸家的时候，夏雨太想奶奶了，有时晚自习下课后，她会飞快地骑着“坐骑”拐去看奶奶。昏黄的厨房里，奶奶总是“很巧”地在灶台上留些“零嘴”——一块烙饼、半碗馄饨、一截烤红薯或烤玉米……奶奶陪着孙女“狼吞虎咽”，然后夏雨就着月烬星稀的天光，带着熨帖的满足，踩着单车晃回17号院的二楼。

这些情景夏雨终身难忘，是她足以支撑她笑对人生的力量。更难忘的，是奶奶只言片语中流露出的那个女人的消息———

她叫冯婉婷，曾是奶奶的学生。

那一届中，另有两个出众的女生，沈红贞，艾宁。三个女子相貌皆好，聪颖灵秀。

婉莹是干部家庭，父母曾在老城工作，后升迁到市区任职。

红贞家是老门老户，祖上时沈氏和“穆、宋、陈、侯、柴”齐名，并称为“六大户”，不过后来家道中落。

艾宁为高干之后，爷爷是北方来的南下干部，一家人之后定居江苏，只留下艾宁的妈妈嫁在老城。

冥冥自有天意。冯、沈、艾三个女生，因相互倾慕而成为知己，每每一同出现时，都是老城的一道□□。

时有仰慕者、好色者为她们起名“老城三美”，很快便叫响了城里城外。

奶奶亦是爱美之人，况且又曾是冯婉莹的课业老师，言谈话语中，不免多是溢美、怜爱之词，却又总在赞叹中夹带着遗憾、惋惜之情。

她常常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就陷入沉思，之后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然后，便是摇摇头，再重重的叹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