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回来了

夏雨骑车到奶奶家的时候，小婶郑丽萍正在前廊下晾晒着干豆角。看见夏雨进了小院儿，她尖着嗓门叫着：“哟，小雨刚停，下（夏）雨来啦！”

“小婶好！”夏雨甜甜地打招呼。

“这会儿过来，还没吃饭的吧？也不早说，好多给你留点儿呀！”郑雨萍“亲热”地埋怨着。

“嗯没事儿没事儿，我随便吃点就行，主要是给我奶送药。”夏雨讨好地扬扬袋子里的“睡觉药”。

正屋大门上的纱帘被挑起，夏雨的奶奶从东里间走到门口。这是一位圆脸富态的老太太，头发浓密花白，拢至脑后绾成圆髻。七十多岁的退休中学老师，除了后背有些微驼，仪态还颇有威严。

“雨来啦？”老太太迎着孙女，“来吃饭。”亲自把夏雨带到东厢厨房，转个身的空儿就从灶台上、橱柜里找出两碟一碗饭菜，摆到四方桌上，又把一双筷子递给孙女。

“快吃吧，还温着呢。”奶奶声音里透着温暖和疼惜。

夏雨乖乖地坐下吃饭，奶奶陪着坐在旁边。祖孙俩没多说什么，只是闲搭着话。夏雨用眼神向奶奶表达着感谢，奶奶疼爱地示意她好好吃。小小的厨房里倒是很温馨。

走廊下的郑雨萍看着祖孙俩一阵风似地“消失”在厨房里，院子里转瞬间恢复了平静。她侧耳听听，没听到什么“窃窃私语”，便转身掀起帘子走回西里间。

屋里大床上，夏雨的小叔夏宏海斜靠床头，抓着一个遥控器，对着墙上挂着的电视机挨个调台。

看见妻子进屋关门，他没说话，把遥控器往床头一撂，翻身朝里睡去。郑丽萍抿嘴一笑，走过去撑着床板，探过头看看丈夫，轻笑着低头在他耳边说道“蹭饭的又来了”。夏宏海闷声哼了一下，眼皮也没抬。

郑雨萍抿嘴笑着，展开薄被，躺下午睡——在老城二小当老师的她，下午还有两节语文课要上。

厨房里，夏雨很快吃好，收拾了碗筷。她看着奶奶，往正屋那边眨眨眼，奶奶点头，祖孙俩搀扶着回到东里间，动作轻轻的，没弄出大动静。

房间里归置着老式样的家具。靠北墙立着三门素面老榆木大衣柜，东西向一张暗红色木嵌螺钿雕花架子床占据了小半间房，靠东墙摆一张挺拔清雅的方腿马蹄木书案，南窗下两把藤圏椅，围着一个小巧的茶色玻璃圆茶几。

夏雨幼时跟奶奶在这里住，她晓得奶奶的生活规律——“早上梳头阳气好，中午小睡拣到宝，晚上泡脚没烦恼”。奶奶常给念叨这些，夏雨记得牢牢的。

扶着奶奶到床上躺好，老太太眯着眼晴假寐。夏雨稍稍踱步消食，心里回味着一件事。

刚才等她吃完饭离开厨房时，奶奶招手让她贴过去，小声告诉她，“她回来了”。

不用说名字，夏雨也知道“她”是谁。

这个名字，在夏家是不被提起的。也没有谁规定，家里人都心照不宣而已。

“什么时候回来的？”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夏雨淡淡地回问一句。

奶奶没有回答，深深地盯了夏雨一眼，摇摇头。随后，祖孙俩正常地回到东间，夏雨服侍奶奶睡下。

此刻，院子和屋内到处都静悄悄的。夏雨踱步到窗前，看着一只白猫悄无声息地踩过积水，钻进门洞下一个空纸箱里，懒洋洋地打起盹。

她回来了。

夏雨心里渐渐汹涌起来，她慢慢地，慢慢地，想起一些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