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殿萤飞思悄然(二十九)
风波平后,扁舟很快就划到了三里外的江边靠岸,尚且遥遥相隔时,如鸢就已瞧见了那栋飞阁流丹的江边阁楼,隐隐月光投在檐角,更见内里空旷,瞧着只是处观景的阁楼。
船靠岸边,江水两旁浸着枯黄如飞羽的蒲花,二人行至楼前,便见牌匾之上书叩月楼三字,再往上去,楼高五层,便如萧云淮所说,不论是观元安还是观江景,的确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去处。
楼顶上,二人凭栏而望,泰半元安的灯火都尽收眼底,与城中远处楼台遥遥相对,鼎沸人声似在耳边。
“如何?”
萧云淮笑问,如鸢撑着栏杆微微俯身朝前,且还惊异,“此处观景果然甚妙!视野却是比我想的还要开阔些!你瞧,那边的云鹤楼,这边的皇宫......还有西市那么远的悦来阁也看得到!”
眼观万千繁华,她雀跃着回过头,不禁问他道:“玉郎你是如何发现这么个好地方的?”
她眼中含笑,亦惊亦喜,萧云淮便同她释道:“此处阁楼专为观景所建,百年有余,我自出宫建牙开府后常同贺青一道来此处凭栏赏景,便是他告诉我的这么个好地方。”
“原是托了贺统领的福。”
如鸢微微颔首,意指自己,提到贺青便又想起今日夜探钟灵阁之事,便道:“今日见贺统领掷一手飞石果然好身手,力道十足,又准又狠,往后若有机会倒想同贺统领这样的高手讨教讨教。”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示意这样的事自然要靠他牵线搭桥。可萧云淮倏忽却扬了眉,目露怀疑之色,“小宫女此话可当真?那我可得提醒你,贺统领之父贺武当年就是我天枢高手榜上第一高手,贺统领自幼受其父教导武艺,自三岁起无一日松懈,本就是天生悟性极高的武痴,哪门哪派的功夫他一看便知,后又得天机道人亲授破云掌,如今他的武艺已在其父之上,前两年就已取代其父成为天枢新的第一高手,需知当年老统领也是不惑之年才坐了天枢第一的位置,小宫女你可当真要同他讨教?”
“这......”如鸢一瞬语塞,她知道贺青厉害,但没想到贺青这般厉害,耳根子随即烧了起来,一脸讪讪,“我是说......想跟他讨教讨教如何修习功法,精进武艺,不是讨教讨教切磋两招,实则是想同他为今日之事道个谢罢了。”
萧云淮并非没有看出她这层意思,也不过是同她开个玩笑,只道:“你不必怕,贺青其人虽武艺登峰,却并不倨傲,且很愿意旁人同他讨教切磋武艺,每年江湖上都有专程来元安同他讨教武艺的江湖高手,出手都是点到为止,你若真同他切磋,他反而会高兴。不过说到这儿,我倒想起一事......”
他忽然踟蹰了语气,眼眸微沉,神色里却有一种说不明的意味。
“殿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如鸢见他话到嘴边似有顾虑,而萧云淮凝眸看向她,眼神里忽而涌出两分好奇,神色淡然,却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起你之前说过你典身为奴之事。此番同你去钟灵阁,我观你性子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弱,显露身手时反倒利落干净。想同贺统领讨教两招的人当不是那种自甘为奴俯首他人的人,但你既为偿恩跟在了你家公子身边,说明你是个知恩图报之人,只是如此便罢了,却又为他于宫中这般危险行走,虽也是为了他的病症,但也想必这位公子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意为那公子定还有旁的什么,才会教如鸢甘愿如此。
如鸢愣了愣,过人之处?
倏忽间,她想是萧云淮误会了,不过他看她倒也的确看得透彻,她确不是那等随意甘做俯首他人之人,只是当初得昆玦那神仙救时,订下契约为婢为奴多少是有些阴差阳错在里面,至于为他在宫中危险行走......这全然是因为几个月前七夕乞巧节那桩事罢了。
是她自己犯的错,自然要有所弥补。
只是这些事说来复杂,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见此情状,萧云淮想是自己为难她了,虽是信口问起,但他话里想说却是两层意思,一为他能断定如鸢不是那等甘愿为奴俯首他人之人,纵为偿恩,但偿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也未见旁人一得了恩情便要受恩者为奴为婢;二为于这公子,他倒的确想多知晓两句。
“我不过随口一言,你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想着那公子或有过人之处让你仰慕,就好比当初你被山贼追杀,他能一人从一帮山贼手里救下你,至少说明,他的身手是极了得的,不是吗?”
微微挑起眉梢,萧云淮含笑看向如鸢。
说到昆玦那厮的身手,果然见如鸢浑身一颤,她又想起上回乞巧那夜后来她被狭眼汉子那两山贼抓去后,二人最终的下场,当时昆玦眼睛赩炽,抬手一挥便是毁尸灭迹......这也教她当场在心底发誓,此生就算得罪太岁都不能得罪他这个人。
现下想来,心头也是略略吃紧。
而萧云淮不想自己一提到她家公子的身手,竟见如鸢忽地苍白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