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六）

殿内烛火通明，锦妃面前香雾萦绕。她手里的珠串不停捻过，木鱼声和诵经声相和，跪在佛像前眉眼虔诚。

昏暗的宫道上，宫女脚步急促，她屏住呼吸推开门，神色慌张：“娘娘，陛下昏倒了，您快去看看吧。”

锦妃缓缓睁眼，她没有慌乱，起身收拾，问来传话的人：“六皇子已经过去了吗？”

传话的宫女点头称是，“三皇子和七皇子也都到了。”

原本沉寂的皇宫瞬间阴霾笼罩，各宫各院都听到消息。御书房外跪了一排的御医，他们束手无策，只能期待后面进去的同僚能为陛下看出所以然。

许随意此刻也在赶往皇宫的路上，她得到消息不晚，但是进宫又要一些时间。一月坐在马车里不安又担心，老皇帝这几年的身体大不如前，这场病又来地猝不及防。

她虽然不喜皇宫，不喜纷争。可是幼时父亲的给予的爱她总是真切感受到的，甚至在当时锦妃提出可以让宁乐公主远去和亲时，也是皇帝顾念她温软的性格，免了她这场波折。

许随意跟着章公公进去，看到站着的几位皇子公主，除了两张熟悉的脸，其余都不认识。好在现在情况紧急，她不必打招呼寒暄，顺从地站到女子那一列。

不一会儿终于有位老太医探出陛下的脉象，他拿出箱里的银针，找准几个穴道扎下。他这么多年治过的病不下数千种，可天子这病真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谢皇后死后，后宫无主，大事皆由三位妃子决断。锦妃来地最快，满脸愁容问老太医陛下的病如何。

“臣医术不精，只能看出是中毒导致陛下昏迷，具体哪种毒，毒性如何还需看探。”老太医对着一众的人说明情况。他的手上是写好的药方，此刻娘娘在这他理应交给娘娘。

章公公看透他的想法，拔高声音，“娘娘心诚礼佛，不必沾染这烟火尘气。”

“无碍，”锦妃看了一眼章公公，先行接下药方，“万事当以陛下龙体为重，我亲自为陛下煎药祈福，望上天能佑陛下尽快好转。”她说话时语调轻颤，细长的眉头蹙起，像是一刻也放不下心。

章公公拦住锦妃身边要去取药的大公主，“娘娘之心，天地可见。可是陛下昏迷前嘱托，恶疾之事皆由宁乐公主负责。”他看向许随意，“公主抓紧吧。”

许随意原本只想混在人群里，这下被章公公点名，怎么也藏不住。一瞬间的目光聚集来，她甚至忘了控制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

锦妃反应很快，她没有被驳了面子的恼火，反而催促自己的女儿：“阿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给你父皇抓药。”

这御书房演的戏，没一步在许随意的意料之中。手足无措中她下意识看向最熟悉的人，梁瑾期此时也不解，但仍然用眼神示意她快些煎药。

梁瑾期与梁云旭站在一起，她的目光投过去时与梁云旭也交上，梁云旭以为她在向自己求助。所以他直接从大宫女手上抽出药方塞到许随意手里，“阿乐快去。”

皇宫里夜风呼啸，夜色下头顶的天空稠云密布，好天气似乎要过去，明天可能会下一场大雨。一月陪许随意取药煎药，噼里啪啦的火光映红两张脸。

许随意朝一月靠近，不明白老皇帝为什么要将这些事交给她。一月刚才看到许随意跟在太医后面拿着药方出来也是不解，后来就想明白了。

“陛下不信宫里的妃嫔，自然不能将有关自己性命的事交到她们手里。而皇子们大多和自己的母妃一条心，陛下也把他们排除在外。”她知道皇帝最信任的必定是梁瑾期，但是药方一旦给他，就相当于在所有人面前表态。

梁瑾期的势力不稳，他不会冒这个险。那一群皇子皇女里，宁乐公主是最好的人选。

“更何况，他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以你爹的忠心在他面前，他定然也是信你的。”

这屋里除了她们没有外人，门口又人守着。许随意倒是不顾及，“老皇帝看人的本事那么厉害吗？我觉得重生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就好像已经怀疑我不是你。”

一月不吃惊，从老皇帝对许随意一系列纵容里就能看出，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公主换了芯。

“你一点都不吃惊？”

“也不是不吃惊，只是有些猜测。”她问许随意，“你信神明吗？”

临天台的存在一定意义上不就证明神明的存在，就像死而复生这种事情也能发生在她身上。她没见过神明，但是世间循环和命运太难猜透，或许举头之上，真有定数。

“我知道的东西比你稍微多一些，比如当年谢皇后是临天台的司命。”这件事情恐怕没几人知晓，她也是一次偶然听到她母妃和梁云旭提起。“临天台的司命并不是选中就会公之于世，要等人在山上修行完成能担大任才受封。”

许随意明白这意思，她表情扭曲，“谢皇后不当司命来当皇后是因为爱上了陛下？”以前不觉得，但是经历过现代的生活后，她觉得大梁的女子怎么都有点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