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将倾(十)
没有什么能比谢长亭的话更让人琢磨不透。
他的脸上并未显漏出任何情绪,好像只是淡淡地嘱托一句。马车轻微晃动,欲载着各有心事的两人回府。
许随意在半路叫停了马车。
“你怎么今天也在这?”许随意走到那个小姑娘前,蹲下来看她面前摆的野菜。连根拔起的菜根上还留着泥土,露水沾在许随意指尖。
小姑娘也还认得她,“我是来卖东西。”她用冻地通红的手去整理那些野菜,随时将湿泥擦在自己的衣服上。
许随意往她身边看看,和上次一样没有大人在侧。小姑娘没说什么,挑了一把青嫩叶大的菜擦去泥水递到许随意手里。
许随意受宠若惊,她下意思拒绝。那一捧菜不知道耗费她多少时间,怎么能就这样送给她呢。
谢长亭还坐在马车里,他看到那个小姑娘皱着眉头硬要把菜送人。几番推拒下,许随意还是收下了,她找宛若给人那些银子。
那小姑娘就低头站在原地,突然有所感应似地抬头望向马车的方向。她直直对上谢长亭的视线,脸上无神又呆滞。片刻,她又把注意放回到许随意身上。
“给你,拿着。”许随意不敢给太多,她怕给多了钱也用不到这个孩子身上。“是你爹娘让你出来的吗?”
女孩子没说爹娘,只是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姐姐,我不要你钱。”
这街上来往的人不少,她们的拉扯引起小片注意,边上经过的人大多好奇张望。瘦小的姑娘缩着身子,脸上的情绪不明。许随意手里还捏着那一把野菜,站在街边挡了小半条路。
她不知道现在这个状况在外人看来是什么样子,但是谢长亭走到她身侧蹲下。
那双常年握笔的手覆在那些野菜上,圆润的指尖挑挑捡捡,最后凑成了手上的一把。他用半个身子遮住许随意,对着面无表情的小姑娘说道:“我要这些。”
这次小姑娘没说白给,从他手里接过钱。她面前的野菜被谢长亭这么一买也没剩多少,许随意顺势让她早些回去。
旁边卖东西的人看到谢长亭这阔气的样子,纷纷招呼他。
“公子来看看刚打的野味。”
“我自家种的菜才新鲜呢?”
“一看公子和小姐这登对的俏模样,不如来我这买个首饰。”
......
声音纷杂,众人的话题变化极快,从卖东西到两人的样貌,接着又谈到徐州哪家临近的婚事。市井热闹的生活气息铺开,让身处其中的人也觉得有趣。
许随意其实爱听这些家长里短,想当年她跟着薛二可没少知道淮安的事情。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生活反而单调了。
“快别说了,那公子怕是要不好意思。”
笑声响起,许随意立刻去看不好意思的谢长亭。那人表面上还是镇定自若,握着野菜的手却在收紧,耳根下方的脖颈处已经泛起轻微的红色。
他注意到许随意的打量,不甚自在地催她回马车上。马车隔绝了外面的声音,谢侍郎又能变回他那副不近生人的样子。
下马车时许随意把自己手上的东西也给他,“谢大人一并拿去凑个菜吧。”她不太喜欢吃菜,与其浪费不如送给谢长亭。
“别拒绝谢大人。”许随意不想浪费小姑娘的心意。
许是刚才在集市上这人的薄脸皮让她觉得有趣,现在说起话来还带点亲昵的味道。
谢长亭给了秦青阳一个眼神,壮士从善如流地从宛若手里接过东西。他朝宛若傻笑,小声问她晚上出不出来。
许随意权当看不见,她避开宛若的目光,“我先回去,你替我送送谢大人。”
两人的院子差地不远,在这分别根本无需再送。谢长亭倒没这么多弯弯绕绕,“你送送宛若吧。”
他说完,和许随意一人往一个方向走了。秦青阳感慨,“公主真是心地善良。”
宛若拧他的腱子肉,恼他什么都敢说,“这还要你说。”
秦青阳和宛若在衙内逛了片刻就回去找谢长亭,这两日得到的消息颇多,他都需要汇报。
谢长亭坐在早上的那张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封刚拆的信。早上远孤的信刚送来,这会这封倒是让秦青阳疑惑。主子的事他向来不会多嘴,他提着一把满满的野菜要往后面厨房去。
小院内风起,将那封单薄的信吹动,谢长亭拿手指去捏住边角,反而被锋利的纸张割出一道长痕,血珠慢慢渗出。秦青阳来不及问,谢长亭已经将红色抹在那信上。
“没什么大碍。”谢长亭将信塞回,“是苏延送来的,淮安和边地都有情况。”
秦青阳知道,淮安的事情肯定与七殿下有关。他其实不明白,自己主子为什么要卷入夺位的是非。他从前明明不爱管朝廷之事,也不喜欢与人为伍。
他可以是风光霁月的礼部侍郎,凭靠临天台和谢家的实力稳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