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聿云暮(五)
昨晚许随意听着风声睡不安稳,夜里来来回回做了几段梦,今早又在天未大亮时醒来。她没唤人,自己披着外衫支起雕窗。院中新移植的四月雪落了满地圆形的叶子,零散的叶面上覆着白霜。
她往外呵出一口气,如同白色的小漩涡,一会儿就散在湿冷的空气里。
宛若刚从膳食处领来今日的伙食,进门就看见公主那张妍丽无暇的侧脸。她在朦胧天色里半抬下巴,清亮的眼专注地观赏院里的花木。
“公主起地这般早。”
观树的公主正过脸,对着说话的小丫鬟露出笑来,开口时声音如指敲翡翠,泠泠悦耳。看来话本里风流倜傥的状元郎多想求娶公主或许也有见色起意。
宛若进内殿伺候,把许随意刚开的窗又关上,“公主这样可容易得风寒。”公主今日要穿是海天霞流云锦,宛若便帮她又添一件大氅。
“公主果真如谪仙下凡。”小丫鬟今来讲话越发讨人喜欢。她伺候完又去后面的小厨房给公主准备早膳。
许随意往铜镜看这张脸,心安理得地替公主接下了这赞美之词。
一月休息得不错,面色红润地进来整理被褥。她发现许随意更衣后就站在床边看着她,神色忸怩。
“倒是麻烦你了。”许随意心虚。她想自己何德何能让当朝公主给自己端茶铺被。
一月知道她还不适应身份挑明,趁着没人和她说,“你就当忘了昨晚,当我还是你的贴身丫鬟。”一月凑近她耳边继续,“不然我们两接下来都不好演戏。”
许随意要演乖顺听话的公主,一月要演尽心尽力的公主奴仆。秘密让她们成为一条船上的人,许随意想明确知道她的目的。
“你对你哥哥还存着恨吗?”许随意试探着问,谨慎观察她的脸色。
一月拨了拨拔步床上的轻纱,“等七哥当上皇帝许就不恨了。”
许随意不禁失笑,帮一个人当上皇帝这么容易吗?不过这样一看倒是和她的目的相同。她还想问一月有何妙计,外头来了内侍公公。
公公带来了皇帝的口谕,要公主早朝后去御书房面见。前段时间天天等在御书房前也不得进入,现在竟然主动召见。
许随意问一月:“你爹究竟是何意?”
“父皇心思深沉,见或者不见应该都是有所思虑。”
许随意:“你这说或者不说应该都是废话。”
她换了一身素净端庄的衣服,掐着时间去见皇帝。皇帝也刚下早朝,手里端着一碗甜糯粥,看着桌上十二皇子的功课。
许随意按照一月教的向皇帝请安。龙椅上的人不过看她一眼,轻飘飘说一句免礼。皇帝将她晾着,目光依旧在面前的文章上。
故作玄虚,许随意心里只想到这个。恐怕是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才让这个人对着自己的女儿如此试探。
从前她犯了错瞒着她爹许冠,她爹也是这般将她喊到祠堂一句话不讲。非得等许随意自己憋不住亲口承认错事。
但是面前这个人既不是她亲爹,也不知道这次是想让她说什么。许随意索性就闭嘴站着。她不去看皇帝,低着头看自己腰下裙摆的花纹样式。
等皇帝觉得时间差不多要开口时,就看见公主低着头快将自己藏到衣裙里。
这成何体统!
章公公立刻明白意思,对着神游天外的人喊一声,“公主殿下。”
许随意应得极快:“我在!”说完还看了看皇帝的脸色,这莫名的怒意是怎么回事?
皇帝问她:“宁乐最近身体可好些?”
“回禀父皇,身体已无大碍。”
皇帝起身步下台阶走到她面前,“你和许家姑娘一同出事,我大梁之女真气庇佑如今安然无恙,只是可惜了许家那姑娘。”
也不可惜,好歹还活着。许随意心里想着,面上却要摆出哀戚。她不知皇帝的用意,只能应和点头。
“许冠也是可怜人。”皇帝感叹一句。
他想起前段时间去看许冠。那人就坐在庭院里,几日不吃不喝瘦了一大圈。曾经大梁最骁勇的将军总是忍不住红了眼。
在他还是皇子时就与许冠交好,许家以一腔忠心和手里的利剑助他登上了皇位,守稳了江山。他是最知道许冠有多疼爱这个女儿。
许随意她爹确实是个可怜人,满心满眼养了小半辈子的女儿说没了就没了。碍着身份,她还一次都没去看过她爹,说来也着实不算孝顺。
“许将军赤忱为国,是大梁的栋梁之才。”虽然与皇帝说的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能夸她爹,许随意还是要夸的。
许冠戎马半生,当得起这一句栋梁之才。
皇帝又说:“朕好像从未问过宁乐觉得老六如何?”
许随意觉得梁云旭不如何,但是用梁云乐的嘴还是回道:“哥哥勇猛果断。”
“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