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且说贾政夫妇赶来时,只见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巧姐抱着贾琏的腿哭得泣不成声。贾琏气得眉眼歪斜,手拿纸笔,已写了“休书”二字;熙凤柳眉倒竖,一头是汗,一头是泪,强撑着扶床站立。王夫人气道:“黑心的东西!她才回来,有什么事不能等她病好了再说?她犯了什么错,要立时休了她?”贾琏委屈的掉泪,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直说:“她如此狠心,侄儿不敢与她过了。求叔叔婶婶做主,让我休了她,从此一刀两断。”
王夫人听了斥道:“胡说!陈年的老事提它作甚?她纵有再多不是,也是我们王家嫡出的小姐。为了一个外头来的野女人,竟要休妻。有休她的,不如叫你叔叔一并连我也休了。我们王家的小姐原配不上你们贾家的爷们!”
贾政见王夫人动怒,也忙责骂贾琏道:“糊涂的东西!侄儿媳妇嫁进来十几年,辛苦管家,上孝祖母,下疼小姑,连我也看在眼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小老婆休妻,亏你做得出来!说出去,也不怕外人耻笑!就是看在巧姐的份上,我也不允!如今你父亲不在家,我便做得了主,以后休要再提这样的话了!”一边说,一边又暗暗拽了贾琏的衣袖,使眼色给他。贾琏无法,只得道:“叔叔既如此说,侄儿遵命便是。”
贾政又把他拉到外面劝说道:“你若不喜欢,今后不到她屋里来便是!闹着要休妻,你让你舅舅脸面放在哪里?”贾琏低头道:“原也是一时气糊涂了,才闹起来!侄儿听叔叔的便是!”这王夫人在屋里也叫众人都退下,安抚熙凤道:“你且放宽心,好生将养!有我在,那个畜生断不敢休你。只是我也劝你一句,你也太好强了些!他到底是个爷们,你好歹服个软,让他在下人面前有些颜面,他才会敬你爱你!”熙凤闻言只是低头流泪不语。贾政夫妇见二人都安抚下了,便又嘱咐下人好生伺候就回去了。
熙凤经此一事不觉心灰意冷,到了晚上淋漓不止,病体越发沉重了。次日,平儿来请安,见熙凤脸色腊黄,气息奄奄,忙叫人回禀王夫人请了大夫抓药,又亲自服侍熙凤吃药。熙凤感念平儿之德,抓着平儿的手掉泪道:“好妹妹,多亏有你!我如今只恨自己从前管得太多,若让你给二爷生个一儿半女,二爷也不会如此恨我!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平儿听了含泪劝道:“我劝奶奶放宽心,只管把身体养好。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何况奶奶跟二爷十几年的夫妻。咱们二爷原糊涂,耳根子又软,听不得别人挑唆,奶奶不是不知道,何苦一定要跟二爷争个高下。二爷要干什么,奶奶依着他便是,奶奶只管把家业撑好,日子久了,二爷自会想起奶奶的好处。”
熙凤苦笑道:“我与他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情分!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处处喜占上风,若放下身段,温良恭俭让,我却做不出来。活着也没什么趣,反叫人看轻!如今我只求妹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待我死后帮我照顾巧姐。交给你我是一万个放心,我只担心,若日后我死了,咱们二爷再娶个厉害的来,你和巧姐的日子可怎么过……”说得平儿也不禁呜咽起来,这时外面丫头喊道:“太太来看奶奶了!”平儿这才止住,忙叫人将熙凤扶起坐好,自己起身去迎接王夫人。
熙凤披衣坐起,见王夫人已带了两个丫头走了进来。王夫人进门便道:“你好生躺着吧,又起来作甚,咱们娘们何必讲这些虚礼!”熙凤不肯,平儿便拿了个靠枕让熙凤靠着方罢。王夫人见熙凤精神不济,满脸泪痕,劝道:“你且放宽心,万事有我!都是琏儿这下流的东西,如今闹得越发不像了!多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提来做甚?你只管养病,千万别掩着。等你好了,我仍将这管家之事交给你!”
熙凤含泪道:“我犯了大错,太太非但不怪我,还这般待我,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倒不如太太责骂我一顿,我心里还畅快些。”王夫人安慰道:“你放心,我又不是糊涂的人!你虽有错,到底年轻些,再说你也是为了这个家!如今前事莫提,你只管养病,病好了再做计较。”熙凤含愧点头,王夫人又说了些宽慰的话,便领着丫头回去了。
且说王夫人回到房中后,猛然想起一事,便叫人去唤袭人来见。袭人心里忐忑,一路暗自思索该如何答话。来至上房,王夫人正坐在凉塌上摇着芭蕉扇,见她来了问道:“宝玉是什么时候知道林姑娘的事的?是谁告诉他的?你可知道?”袭人听了忙跪下道:“禀太太!那日薛家表少爷生辰,二爷去了回来便知道了,想是外人口无遮拦说出来的。”
王夫人坐起来气道:“既如此,你为何不早来禀报?”袭人忙道:“我见太太烦事颇多,又忙着给林姑娘置办嫁妆。便劝二爷只作不知,省惹太太劳心。原也只是想暂时稳住他,再来回禀太太。谁知二爷竟答应了,只求我让他再见林姑娘一面。我见二爷哭得伤心,一时心软便答应了。谁知二爷自见了林姑娘后,竟不再闹了!只是每日郁郁寡欢,时常外出饮酒。想是林姑娘说了什么绝情的话,伤了二爷的心!我见二爷死了心,便想既如此,不如等林姑娘嫁出去后再来回禀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