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旧忆(一)
水镜里渺渺乌云覆满了魔界整个空中,好似一头猛兽张合着嘴吐雾。此时身着一袭白衣的男子却显得与周遭颇为格格不入,他伫立在那里,就像高山上的莲一般。围在他身边的,皆是魔界之人。他们声声叫喊着“神祗,请降雨吧”。随后男子捻指结印,阴阳开合,诡异的雨也滴落在地上,它们渐渐落地化成了血花,零星几点沾上了男子的衣。
而年纪尚幼的一个小孩撑着伞跑过来,一遍遍对着他们喊道:“那不是恩赐!你们会残害同族的!那不是恩赐!”
可没有人理会他。他们只是自顾自地捧着雨水贪婪地饮食。
白衣男子走到他身畔,笑了笑:“圣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啊。”
小孩倔强地道:“我是不会走的,你在伤害我的族人。”
白衣男子挑眉,眸里尽是不解,“你想要救他们吗?雨是他们自己求的。纷争也是他们想挑起来的,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成全他们的欲念罢了,又何错之有呢。看看吧,这就是你的族人。”
小孩缓缓看了过去,强迫自己不显露出一分惧怕,道:“与你何干?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变得这样!”
白衣男子似被他的话所激怒,径直提起他的衣领,把他移到了前面。魔界之人皆慕强,所以求神祗降下来的雨,也是想让自己的修为得以提升。可惜雨里是幻术,他们以为落在掌心里的雨非雨,一个个疯狂撕咬的是自己身上的肉。直至啃食出了白骨,也觉察不出痛来。
君淮壑拂袖,为谢曲夙遮上了眼。
谢曲夙一瞬就明白了,那个小孩是君淮壑,而那个白衣男子则是自己找多年无果的另一个神祗。
白衣男子道:“因为我?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雨是谁求的啊。如若他们坚守心性,又怎么会被区区一场降下的雨所侵蚀,这些都是他们的错!”
幼年的君淮壑瞳目布满血丝,为了不让眼泪大滴大滴滑落,他死死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白衣男子仍不满足,屈指还在掐他的脸,“你怎么不哭啊。你应该哭的,你应该哭的!哭啊,哭出来!”
谢曲夙实在忍无可忍,扒开君淮壑的手,说:“还好我没有找到他。”
君淮壑眯起眼笑起来:“阿姐找到了会如何?说与我听听吧。”
谢曲夙道:“我真的会忍不住提剑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他是个疯子。”
“清枭……我迟早会亲手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清枭随手把他往后一掷,笑得愈发愉悦:“那可真是值得期待。哦,对了,圣子还不知道这场雨降下后,他们会怎么处理吧。”
幼年的君淮壑被重重撞在满是血的土上,气力几近要脱离,偏生还要逞着强,不肯服软地道:“有话就说,少打哑谜!”
清枭慢慢蹲身,凑近君淮壑说得温和,就好像只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人杀人,人食人。所以想要他们死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魔尊啊。他们死后的魂息会被魔尊吸收,成为无双的养料。这就是君与民,欲与行。圣子,你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得愚蠢,自以为能救下他们。何其让我发笑。”
“你想成神吗?你可知神祗的存在,就是为了护佑苍生,满足苍生的欲念。我的阿姐护佑了苍生,所以她是高高在上,受人尊崇敬仰的神祗,而我不过是阴暗沟道里生出的神祗,护佑苍生又与我何干?我要满足你们所有人的欲念,看你们自相残杀,我就觉得好喜悦啊。”
年幼的君淮壑道:“那我要你死,你能实现吗?”
清枭悠悠抚摸他的脑袋,不顾他眼里的厌恶道:“你想要取代我成为神祗,就得先杀了我,可惜你并没有那个机会。就算杀了我又能如何呢?你违背天道而行,终将背负我的意志而走,你会很痛苦。”
年幼的君淮壑眸里的戾气愈发愈重,他的瞳目在少顷之间就变得赤红。
清枭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弹指击飞了他的伞,故意激怒他道:“想杀我吗?圣子,来杀了我吧,我好期待啊。”
年幼的君淮壑就这样迈进雨中,可出乎清枭意料的是他下的雨,对年幼的君淮壑一点用也没有。甚至让他的修为上涨了不少。
清枭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是在吸收自己的法力,尽管那是有害的,他却依然能转化到自己身上。而待他反应过来想止住雨,已是来不及。
天上依旧是乌云密布,可阵阵狂风卷起了清枭的衣,仿佛在提醒着他死期将近。
……他还不能死!
他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