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贵客，请，请。”

锦衣男子在前面引路，薛师师默不作声，跟着他前行。这一路走来，魔界内城虽然热闹，可居民大多衣着朴素，房屋也不甚奢华，比之人间，到底是贫穷的。

只是贫穷虽然贫穷，却不见他们的脸上有半点悲伤的神色。

“贵客，就是这了。”

到达目的地之后，锦衣男子动作熟练地拍拍自己的衣服，然后双膝一落，直直地跪了下去，磕起头来，此时，在他正前方的，乃是翘着二郎腿，侧坐于椅子之上的魔后。

薛师师没有跪，也没有动，她只是用一种漫不经心、又潜藏着警惕的目光来看魔后。

魔后的脸上含着笑容，两个小小的酒窝在唇边绽开，她是在对她笑，还是只是习惯性地露出这种表情？薛师师并不知道答案。

三个响头咚咚作响，磕完之后，魔后一语未发，只是动了一下胳膊，于是锦衣男子带着讨好的笑容起身，快步倒退着离开了这里。

“贵客，”魔后咏叹般地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她似在叹息，似在感慨，看着薛师师的那双眼睛，带愁亦带喜。

“请直白一点，我乐感不好，听不懂弦外之音。”

薛师师坐在侍女们为她准备的椅子上，身体紧绷，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明明是直来直去呀，”魔后不解，旋即露出了受伤的神色，“贵客，我等你好久了，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

“……是吗？”薛师师一阵头皮发麻。

“当然是真的，”魔后举起右手，赌咒发誓，“我若一个字有假，就是天底下第一负心之人。”

薛师师觉得这个誓言一点意义也没有，她沉默地看着魔后，等待着魔后吐出自己的真心话。

魔后歪着头看她。

“贵客，人间美吗？”她突然问道。

“不美。”薛师师回答得毫不犹豫。

魔后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贵客不爱自己的国家？”

“实话实说罢了，”薛师师道，“人间是个很肮脏的地方，至少我看到的人间是这样的。”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魔后轻道，“身为摩界的主人，我也不认为，我和百姓眼中的魔界，会是同一个魔界。”

薛师师心中一动。

“而原因嘛，其实也非常简单，我拥有权力，因此也拥有他们，他们没有权力，所以只能被我拥有……那么，贵客，你是拥有的人，还是被拥有的人？”

魔后好奇地看着薛师师，一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薛师师的眼皮跳了跳。

“我是一无所有的人。”

魔后略一愣神，然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无所有，无，即是彻彻底底的＇空＇，既不拥有别人，亦不被人拥有。”

她说着，语气竟充满了羡慕：“贵客，你是自由的……”

薛师师道：“如果真的自由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此时，魔后的脸上是那种“憋笑憋得十分艰难”的神情。

“姑娘啊，”她用三根手指支着下巴，姿态看起来慵懒又优雅，“无即是空，空即是不存，但人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注定只能向＇有＇前进了——你不能真的什么也没有，毕竟，你还活着。”

薛师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听不懂，”她说，“我听不懂您这根弦的音声。”

魔后的眼睛亮亮的，像阳光下的清澈溪流。

“你想不想拥有？”她的语气就像孩子一样兴奋而快乐，“拥有权力，拥有自己，拥有他人的命运……就像我一样。”

薛师师道：“魔界只能有一个魔后。”

“你与我一样，都是独一无二的，”魔后道，“魔界只能有一个魔后，但同样只能有一个大祭司。”

“大祭司？”

“对，大祭司，在你来到之前，这个职位并不存在，在你来到之后，它便拥有了存在的意义，贵客，你知道吗，它是为你而诞生的。”

薛师师茫然了一会，喝了几杯酒之后，她试着去挣脱这份茫然：“但我不是为它而来到这里的。”

“当然，”魔后道，“是你拥有它，而非它拥有你，物不制人，人制物。”

“可是……”酒精却使薛师师的头脑愈发清晰，“可是，我并不想拥有它。”

千金难买人之愿。

“不，你想，”魔后摇了摇头，“在听到你对人间的看法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你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体贴中带着悲悯。

薛师师不说话，静静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想看到人间，你想看到，和你之前所见的完全不一样的人间——你从未见过的人间。所以你只能去选择拥有权力，没有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