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新芽
齐玉锵也没想到过自己会这么快又住进宫里。
大丧之后,宁观迅速地登上了文武殿,据李同曦偶尔漏出的三言两语里,百官们的悲痛皮子底下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终于摆脱了神孱体弱又气不下咽的先皇,换上来一位年少有为野心勃勃的新皇帝。众大臣商议之后,给了先皇一个克制的谥号:隐,又给宁观定了个欣欣向荣的年号:盛裕。
盛裕一年春末,一个日头欣欣向荣的时分,宁观举行了封后大典,册正妃李同曦为皇后,居嘉成宫。作为侧妃又是和亲公主的“郑七鸾”同日册为谨贵妃,住瞻影轩。
一个福气缠绵圆满,一个只能望着影子自怜,孰高孰低一眼即知。
但微妙的是,宁观把自己的乳母吉云姑姑派给了瞻影轩,且将自己的书房从玉衡宫里分出来,搬到了离瞻影轩隔着一汪鲤鱼池的千帆阁。
这一下儿两边的势力倒有些叫人拿捏不定了,看着有些分庭抗礼的意思:一头是尚书之女、陛下青梅竹马聪慧无匹的李皇后金口玉言,一头是凶名在外、背后倚着一个国家的谨贵妃喊打喊杀。在这个洗牌换血的节骨眼上,竟然没有一个敢来使绊子叫选秀的——搞不好这二位打起来,什么张家王家的女儿塞进去都得当了大头鬼。
宁观作为二十来岁膝下无子的年轻新皇帝,奇迹般地躲过了各路人马往后宫里塞人的盛况。
林皇后升级成了林太后,住进了格局最整齐的彤云宫。其余几位有子嗣的宁观也没苛待,将昕贵妃李氏敬了太贵妃,此外的不论从前是什么位份,都一并封了太妃,和李氏同住在彤云宫西侧的白露殿。
大大小小的事情终于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就到了进宫以后的第一次家宴,也是新进来的“宫里人”拜见长辈的日子。
进宫以后齐玉锵和宁观之间依旧没有更进一步。除了册封当晚去过一次李同曦那儿,宁观这段时间都忙得脚不沾地,齐玉锵晚上睡不着偷偷爬房顶的时候,总能隔着鲤鱼池望见对岸树影里的亮光。
“陛下向来是个很勤勉的人,这段时日要打理的事务繁多,娘娘不要见怪。”家宴的头天晚上,宁观身边的松石公公来了,将一套黛绿绣白山茶的礼服递给吉云,说是宁观叮嘱织理司定做的,叫齐玉锵明日穿。齐玉锵摸了一摸,针脚又沉又密,布料也十分扎实,应当是用心做了一段时间的。
“替我谢过陛下。”她笑了一声,转身扫一眼绿橙,“不知今夜陛下在何处用功,送一碟子我们刚做的白玉梅花糕去吧。”
绿橙接到眼风,去内殿取了一个红玉扳指并着食盒回来,一同送到松石公公手里,“公公辛苦,这里面用的梅花可是我们娘娘闺中亲手种的,临行前晒干了带来,一共就一罐,吃过了这段时日就没有新的了。”
松石会意,笑眯眯地冲齐玉锵行了个礼,“娘娘对陛下的心意是最珍贵的,一定给娘娘带到。”
“绿橙,你说那么多干什么?”等大门关上,齐玉锵不解。
绿橙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恐:“帮您挽回陛下的心啊,我说错什么了吗娘娘?”
齐玉锵正要开口,瞥见正在点灯的吉云,话头扭转了方向:“没有,你向来是个机灵的人。”
宫宴当日需早起,先到彤云宫给太后行礼敬茶,陪着坐一阵子,等宁观本人来请太后前去用膳,才能跟着一同离开。
因怕这第一回宴席出错招人排揎,宁观前了好几日就知会了李同曦,叫她亲自看顾些琐事,李同曦办的头一件事就是命秋容赶到瞻影轩来敲门。
“皇后娘娘说了,谨贵妃娘娘初来乍到,没见过太后,同路前去会好些。”秋容笼着手,十分恭敬地把人往嘉成宫引。
往嘉成宫倒也是顺路的。齐玉锵到时,李同曦的皇后步辇已经在宫门外了,她今天穿着一身紫藤单色的盘扣立领礼服,云披上绣的也不是牡丹,而是银色莲花宝相纹。除了辇轿略略比齐玉锵好一些,其余地方怎么看怎么不像皇后。
“娘娘怎么穿得如此低调,这林太后这么吓人吗?”齐玉锵打了个手势,二人轿子贴近了些,方便她凑过去问悄悄话。
李同曦少见地露出紧张的样子,抬手示意她再小声些,“我也不经常见她。只记得小时候在连相府上读书时,有一日陛下穿了件赤红绣金乌的斗篷被她撞见了,大冬天罚在藏书阁门外跪了一个时辰。”
齐玉锵愕然:“那时陛下几岁了?”
“大约十三四岁罢了。”李同曦想起少年往事,摇摇头。
“那后来呢?”
“后来他把那件斗篷上的金乌裁了,做成一块箭靶,同……连家公子一起扎了个痛快。”李同曦说这段时迟疑了一瞬,很快脸色恢复如常,“总之,太后娘娘是武将世家出身,极其厌恶奢靡打眼的东西。”
“那……”齐玉锵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这一身会不会不合适?”
李同曦支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似乎是看她衣上绣的是什么,笑容淡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