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登高
齐玉锵在百色住了近一个月了,除去第一夜宁观来过,便极少在府里见到他。
宁观为何少来见她的缘由,齐玉锵倒也知晓:为了坐实英昌公主的刚烈名声,新婚之夜她在喜床上自己揭了盖头,砸了屋里两个看起来极名贵的花瓶:“谁敢碰本公主一根手指头,我就送他永登极乐!”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青年穿着一身暗红的喜袍,不疾不徐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不怒反笑,“公主倒是要有这个本事,送我永登极乐。”
他长得倒是真好看——眉骨高,眉毛也浓,一双桃花眼里含情带笑,又因在喜宴上喝了酒,眼尾泛红蔓延至颊侧,透着些弱不禁风的意味;鼻梁又高又直,鼻尖上歪着的一点痣仿佛是天上星子跌落山头,憾则憾矣,却更与他一分灵气。
再看男子最重要的嘴唇,也不是刀锋似的薄情种,反而看着是个稳重的痴儿。
是个十分有男子英气的美人。齐玉锵顾着打量他,一时竟然忘记自己不该在此时哑了火。趁此时宁观已经走上前来,弯腰拾起了她扔在地上的鹊鸟喜帕,重新把她的脸盖住了。
她回过神来又要挣脱,宁观却一把抓住了她双手,另一手取了喜秤,将帕子妥帖地挑开了。
又端过合卺酒,塞给她手中一杯,自己喝了一杯。
“我知公主不喜这桩婚事,然而身为王室子女,这便是你我的宿命。”说完他将喜秤丢开,掸了掸衣袖,转身走了。
“今夜公主自己歇着吧,你既不愿,我可以等。”
他走出去便真的再没回头,绿橙与青桃在外头又等了一会儿,才敢进屋来服侍她更衣。齐玉锵累极了,呆站在床前由着她摆弄,眼神飘向院子里那棵海棠树,瘦瘦小小,月光底下看起来很是寂寥。
那上面一朵花儿也没有。
这天夜里,她梦中一如既往出现一座熊熊燃烧的大院子,但没有满地的尸首。只有一个高大模糊的影子站在火光里,听见她失控的哭喊声回过头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小玉,别看。”他说。
此后宁观便极少现身,只偶尔到院子里来陪她吃顿饭,齐玉锵每次都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个宁死不屈的和亲公主,将筷子勺子当成暗器打他出去。宁观竟意外的是个好脾气,两次之后将她院里供应的器具一律换成了银的,砸不破摔不坏,掉地上捡起来还能用。
“公主,我们百色虽然比起四合家大业大,但东西砸多了我也是要向父皇请罪的。”他站在门边亲眼盯着换器具,背着手煞有介事。
绿橙默默替齐玉锵收下了东西,当夜便来嘱咐:“公主,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可真的要掉脑袋。”
就在齐玉锵准备要接纳他坐下来吃饭的这日,宁观却突然失踪了。
入夜,尚且只见过一面的正妃娘娘派人来找她去坐坐。
这位正妃娘娘名叫李同曦,是百色礼部尚书李笛的长女,大宁观两岁,不会武功,人生爱好是品茶与瓷。听宁观送来的那位年长的姑姑吉云说过,她年纪轻轻,已经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瓷器大家。
倘若以后宁观继位,李同曦便是百色建国以来最有名气的一位皇后娘娘。
李同曦只比齐玉锵早嫁入府里一年多,是宁观加冠后履行的幼时婚约。但也不算盲婚哑嫁,二人同在连家祖父处上过学,见过几面,有一些逃学的交情。
“公主与殿下是同岁,我便托大叫公主一声妹妹。”李同曦今天穿着一件蟹青绣团花纹的立领长袍,发髻也盘得板正,看起来颇有些严肃。齐玉锵行了礼,在她下首处坐了。
“今日我叫妹妹来,是按殿下的意思,给妹妹解释原委。”她示意下人把门关上,又递上茶盏,才低声道:“殿下今日进宫了。”
“进宫便进宫了,他是皇子,本来不就常常进宫吗。”齐玉锵低头看自己的指甲。
李同曦扶了扶鬓边簪的的新鲜栀子花,脸上笑意微微,“进宫弑父去了。”
齐玉锵心里一沉,险些将手里刚端起来的白瓷茶碗打碎:这位二皇子实是了得,新侧妃嫁进来才一个月,就要准备陪葬了。
屋子里静得叫人离魂。李同曦也不说话,端坐在椅子上喝茶,似乎是在等她斟酌完。齐玉锵沉默着,抬眼看向门口。
门外点起了灯,隐约能见到侍卫们的影子。
“姐姐有话便说吧,用我做些什么。”
李同曦掩面笑了一声,抬起手敲了敲灯架。顷刻间门外灯火闪动起来,陆陆续续走得越来越远,终于变成隔着窗纸模糊的一点萤光。
这一任百色的皇帝,自生下来就是宁家有史以来身体最弱的一个,不善弓马,也不懂刀剑。正因为这一点,他沉迷于不着调的修仙之法多年,朝堂上怨声载道,若非皇后林氏从中挽回,百色亡矣。宁观这位母后娘娘名叫林恪瑢,是现戍边飞城将军林其充的小妹,连驭雪母亲魏氏的表姐,性子果决无匹,自两年前宁观行冠礼之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