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溪水镇是距离望州最近的水路渡口，坐船随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能更快到达临江的碧城。楚誉清跟着店小二去看房间时，段钥坐在客栈外的亭子中吹风。

夜色渐深，路边行人零星，附近的村庄灯火扑朔。东面草丛之中，鸟兽虫鸣之声响起，一于深深夜色中走来的白衣身影行走向客栈院门。

段钥偏头看过去，来人身形纤细，看上去年纪与她相差无几。等她走得更近些时，客栈掌柜已经迎出来，段钥侧了侧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

这位女子眼角已生起细纹，却难掩姿色，那双清亮的眼眸噙着笑意，如同路过人间的温柔神仙。似是察觉到了段钥直勾勾的目光，那名女子平静地看向段钥，眉头微挑，似是在询问她有何事。

“何神医！”客栈掌柜满脸喜色，“我还想着路途遥远，等明儿天亮去接您呢。”随掌柜而来的还有她的家人和客栈内期待已久的同乡人。

何鹤清闻言忙走上前，看看众位同乡，轻声道，“我回医馆也要路过这里，故早些到了。”声音轻柔，如人一般，都是暖冬里和煦的阳光。

“神医用过晚饭了吗？”旁边一人出声笼络，声音中满是期许，“要不去我家吧，都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呢！”

“何神医路上奔波本就劳累，哪有功夫再去其它地方，直接在客栈歇下吧。”掌柜白了说话那人一眼，转过来对何鹤清时又是笑容满面。

神医？段钥心中嘀咕，真就这么幸运，还没走出门呢就让她碰见个隐匿江湖妙手回春的医者。她本想着一路走着一路打听医术精湛的大夫，好为秦芝念治疗，哪知就这么容易让她碰上了。

“多谢神医给的方子，只那方子上的药过于罕见，有几味甚至连镇上的药馆都不曾见过。”客栈掌柜苦笑道，“真是劳烦神医再来一趟。”

何鹤清从衣袖之中取出一件饱满的锦囊，锦囊表面被里面的东西顶得稍显崎岖，“不麻烦，都是我忘记这味药不好找了。”

不好找……那你还有这么多，满满一袋子？段钥撇撇嘴，将心中遇到神医的念头压下去，现在看来反倒是遇到江湖骗子的可能性更大。

掌柜接过药，双眼竟是噙满了泪，止不住作揖，“多谢神医救命之恩，才让我女的双眼得见天日。”说完她伸手示意何鹤清往里走，“夜已深，神医在此歇息吧，我叫账房拿银子来。”

“是啊，您每次都不收药费，我们心里过不去。”

“不妨事。”何鹤清无奈，“我已说过，看诊收费，拿药不收。况且我还要赶路，恐怕今夜无缘留宿。”

段钥再度偏头看过去，这江湖骗子还挺会赚钱，收诊费不收医药钱，直接在一众骗子中脱颖而出。正当她欲站起身走过去问一句时，楚誉清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都收拾好了，杨姑娘，早些歇息吧。”经过一日奔波劳累，他发丝稍显凌乱，身上也灰尘扑扑，但也不知是否是少年人的精气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是怎的，楚誉清依旧神采奕奕，笑起来对人说话时，很容易就能带动别人的情绪。

段钥颔首一笑，“走吧。”

她跟着楚誉清进了门，毫无留意身后那名被她定性为“江湖骗子”的何鹤清将目光投向了她的背影，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

“掌柜的，昨日偶然听得令女患了眼疾。”翌日用餐准备上路时，段钥放下手中的粥，极为热情地说着，“我家住在望州，认识个大夫，说是宫里御医的徒弟，你需要的话，我把地址写给你？”

楚誉清差点没捧住碗，宫中御医的徒弟什么时候可以随时出宫了？他看向段钥，满脸疑惑。

段钥察觉到他的眼神，却没解释，毕竟张口瞎话就来的技能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必了不必了。”家中事逢解决，掌柜自然喜上眉梢，对热情的住客报以更加热情的回应，“昨日得见的那位何神医，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人物，她已经将孩子的病都治好了。”

楚誉清见状，默默喝起粥来，只用耳朵听着段钥和掌柜的交谈。

“那位神医医术竟如此高明？我瞧着年纪也不大。”段钥双手放在身前，将头微微抬起，俨然一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看什么都好奇的姿态。

掌柜笑笑，在他们这桌坐了下来，“何神医家住云祁镇，开了家医馆，叫‘清荷医馆’。她年近四十，无夫无子，独自一人守着医馆十几年。”

“她看上去左不过而立之年……”段钥迟疑道，“居然都四十了？”

“何神医医者仁心，瞧着年轻也是应得的福报。”掌柜满脸洋溢着喜悦，轻叹一口气，颇为感慨，“我们都是她那是菩萨像。毕竟这些年何神医救了太多人。”

“就连得了多年肺痨，省城大夫都无力回天的人都被她救回来了。”

“曾经，茶花村的一个孩子出生就被魇住，都到五岁还一副痴傻模样，不认爹娘，吃饭都流哈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