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寻常百姓中总有些“消息灵通,见解独到”的卧龙凤雏,他们或许坐在路边酒馆,或许围在驿站喝茶,或许蹲在河滩打水,总之每每遇上几个,要么能听到皇家秘辛,要么就是党政风云,再者还有地方杂事。
段钥和楚誉清刚出望州地界就撞上一队在驿站茶摊上谈论皇家之事的,巧的是里面还有人能提到老熟人萧景明。驿站略显简陋,一间屋子和几张桌椅便作为行游人歇脚之处,几张桌子之间挨得极近。那队人正喝酒吃肉侃侃而谈。
“那位五皇子,为人淡泊名利,待人和善,实乃人中君子也。”
“但他太贤良了些,不是做主子的料,难怪不得圣恩。”
段钥刚一坐下就听到邻桌的这句话,觉得有趣,便转头扬声问了句,“为何为人贤良便不是为君的好苗子了呢?读书人不都在说君主贤良乃百姓之幸吗?”
那桌滔滔不绝的酒肉弟兄听见有人发问,还是位容貌秀美、气质卓绝的姑娘,顿时来劲,忙不迭解释道,“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圣人有云‘齐家而后治国,治国而后平天下’,那位五殿下虽说拥有贤德,但太过软弱,不够蛮横,对于下人尚且好声好气,无法使其服人,又怎谈得上让一国百姓信服呢?”
那你是没见过芝麻汤圆,段钥心道,萧景明擅于攻人心计,让他手下服服帖帖主动为他效劳,可这等“好好公子”的皮囊真算得上一张遮掩罩。她心里这般,面上却一副认同的样子,连连点头道,“性子过于温良以至于失去了为人君主的锋芒。”
那波人见段钥肚里有几滴墨水,心中更是惊喜了几分,争先抢后说着自己的见解和京都的故事。
楚誉清一言不发坐在一旁,看着段钥同那桌人你一句我一句来来往往,心里疑惑段钥是怎么融入他们的。他长得本就贵气十足,偏还带着少年性子,即便穿着夜行衣身上也佩戴各种各样的香囊玉佩,走起路来叮铃咣铛,坐下也扎眼。
那桌人和段钥聊爽后,止不住往楚誉清那边看,见他目光只一动不动盯着身旁的姑娘,再看看二人周身的打扮,揶揄起来,“姑娘为人性子直爽,更有着我等不及的见识,难不成还与身边这位私定终身了?”
“这满身的好玩意,可要好好收着,就这样显摆在外面,保不准被人拿了去。”
段钥正把玩着空茶杯,闻言将目光放在一旁突然身子紧绷,神情窘迫的楚誉清身上,笑道,“我弟弟脸皮薄,烦请诸位不要笑话他了。”
楚誉清原是端正坐着喝茶的,被人通体打量一遍后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本是很会与人交往,甚至人见人爱的存在。但军侯家的小公子哪有被寻常人当面调侃的时候,幸得段钥提醒过后,那波人见他无趣,不再抓着他乱讲。
段钥见他一直沉默,笑着左右看了他一下,但楚誉清总觉得那笑容里满是玩味,浑身一颤,装作看不见她取笑自己。
再回到路上时,段钥一把拽下他腰间叮铃咣铛的东西,扔他怀里,“他们说得在理,收好,别露在外面。”
楚誉清垂眸看向那对青白交接的玉佩和花花绿绿的香囊,只觉得心中沉闷,脚步也像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遑论上马。他觉得与段钥同行是错误的决定,自己好似总被她照顾。
段钥潇洒翻坐在马上,甩了下碍事的碎发,正欲挥鞭却见楚誉清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嘴角撇下来,眼神也无精打采,看上去委屈极了。
“你不累赘,只是从前过得太享受,一时适应不来。”她控着马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对楚誉清道,“若你觉得和除了望州贵人以外的人相处不来,亦或者难以接受,你现在回京还来得及。”
楚誉清抬眼望向马上镇定看着自己的段钥,总觉得她眼中带着包容孩童玩闹般的淡然,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有不适应的情况。
“我不回去,此番出京是有要事。”
要事?段钥手握缰绳,观察着楚誉清倔强的神色,这傻白甜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我倒要看看京都贵公子能凭少年肝胆走多远。
“既有要事,便耽搁不得。”段钥抬手甩了下马鞭,下巴一点另一匹马的方向,淡然道,“上马,走人。”
楚誉清眼神渐渐沉下来,两步并作一步走过去,一脚踩上踏脚跃上马背,“方才多谢杨姑娘解围。”
“那帮人连我一起编排,不算解围。”
楚誉清闻言颔首。
两人行进至此,前面已有分岔路口,段钥想要前去碧城探看秦芝念的情况,就必然要与先去甘州的楚誉清分道扬镳,可看眼下情境,楚誉清这波明显要查出段良当年在甘州的一些往事,若是叫他领先一步,难免不妥。
“我本居无定所,若你有要紧事,不介意的话,我可陪同。”
楚誉清正与当地客栈的店小二叫菜,闻此顿了一顿。他本借助杨姑娘出城已心有愧疚,更何况他不愿对方牵扯进自己的事情,但她这般主动提出要一道,楚誉清隐隐又很难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