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做好十足被拒绝也要体面的打算,心底却又浮起一个疑问:
若她答应了呢?
猖狂便油然而生:若她答应,明日下聘礼,月底成婚,婚后回东山隐居,生儿育女的日子……
居然好得他不敢细想。
万般不由己。
于是面上就浮现出苦意,谢安执一叠早该寄出的信,坐在院中,望着日晷。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日影随天色转进迟暮黄昏,玄月也挂在天际,送饭被他一概挥出去的侍女再次登门掌灯,枯坐大半天的男人才缓缓地吐口气,开口问:“秉文还在门房么?”
“是。”
将书房内外并同院中烛火都点了,侍女安静退下,谢安望着眼前灯盏,不由得开始想第三种可能。
若她不来……
他是该厚着脸皮登门求解,还是算作她默认的拒绝?
闭目胡思乱想间,耳边却像是一日幻听再次发作,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书房门前。
“女郎,请。”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所及,石桌上摇曳的烛火,手旁一叠亲手信,很慢地移向门口。
却在刹那间看见一双眼眸,遥遥相望,同样犹疑,同样不安,同样不知所措。
见此情状,秉文识趣打个手势悄悄后退离开。
坐了一天的人这才扶着桌子缓缓站起,也笑着看慢慢靠近的人,出口是不自觉的喑哑:“来了。”
刘姝唇边也是挂着笑意,几不可闻地答了句:“嗯。”
各自站在石桌旁,四目相对,又是笑着各自移开。
无需问为何迟到,他们本就没约过时辰。但彼此深知,这就是最后一次。
刘姝手刚抚上衣角,要拿在怀中白玉,却被谢安将一叠信递来的动作打断。信封所书刘姝二字肆意从容,却不见手的主人如往日般悠然自得。
“不管如何,请你收下这个……留在我这,连睹物思人的用都没有,你说是也不是?”
看着男人脸上笑容比晚风还快地凉掉,刘姝抿抿唇,抬手将信接过,谢安才终于松口气似的搓了搓手,又是侧过头清嗓子,再回头时,无暇白玉已然摊在掌中,等他来接。
“还你,给我也没什么用,不如说,完全没用。”
谢安将白玉接过,没多看一眼就塞进怀中,神色无辜:“起码能保证,你一定见得到许玄度和支道林。”
刘姝虚着眼睛瞧他:“许询孙绰,写得一手好赋;支遁支公,更是佛玄两脉清谈大家。若是让我哥去见,没准还能进益些文采,我一介女流,见了又算什么……”
谢安理所当然道:“起码能告诉他们,我为何人倾心。尤其提醒他们,事成之后,多年交情,随礼得加钱。”
刘姝不禁笑出来:“到底建康为什么会有你不慕荣利的传言?你不如换个比我家世好些的女郎追求,说不准嫁妆还能多添,不用你费心那一星半点。”
谢安莞尔一笑:“小姝,我十二岁起,就被人马不停蹄地介绍婚事了,若是在你之前,我真有看得上的,也不会二十还伶仃一个,要你垂怜。”
“公子说笑了不是……”
“——算我求你,别那么叫我。”
刘姝抬眼望去,却见昏黄烛火之下,男人眼底隐隐水色,直直盯着她的坚定,愈是晕开所有犹疑。
表情尽失,毋论风姿,仅剩涵养叫他闭眼收敛情绪,但再睁开时,多少人传颂儒雅的贵公子,展现给她的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神采又透着无可遮掩的孤傲。
“我没有耐心跟你耗,直接谈条件吧,刘姝。
“接下来要说的话,只在今天有效,等你迈出这书房大门,就当我没说过。
“我也承诺,若你拒绝,刘惔此后在朝中的支持,我也不会减少分毫,毕竟我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利益是比任何承诺都有效的筹码,我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已经付出过,还要等回报。
“曹氏得朝不正,司马篡位更是笑话。我不出仕,因为我看不上。好在我姓谢,也不是长男,无需为名利奔波,对衣食向来无甚讲究,及冠后父亲分的宅田,余生乡野度日足够,这是切实的衣食住行,我算过。
“云游在外,我在各地也建立的些许威望,其中之一是程谭,有用没用,有用到什么程度,你已经见过。我无心朝政,但时局总会干扰到我。如扁鹊所言,最好的医术是防患于未然,其次祸起微渐,最次重病而医。程谭之流,是我最外头的布置。此后任需要调度斡旋的地方,写信就能解决。火不会烧到我家院墙,我实话实说。
“你所谓的,若我出事,你没法帮我,在我眼里都不是事。多谢你操.这份心,但我压根不会把日子过成那样。这底气不是姓氏所给,是我桩桩件件事情做到,必然的结果。当皇帝有什么好,看看秦皇汉武,哪个不是案牍劳形,呕心沥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