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
毕竟宴山再聪明算尽,也算不得日日阻碍圣上临幸永安宫。
但是她毁损容貌,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赞成。
“总会有好主意的。不如再多想想。”他依旧道。
看他依旧质疑,南歌将目光灼灼的望着他:“你这般反对,可是若我毁损了容貌,就要对我心生嫌弃,再不相见了?”
宴山一听他如此说,连忙否认:“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南歌笑道:“怎么不会?论才华论机智论性情我哪样都不如你,就算论容貌我也就勉强和你打个平手,若再失了去,可不是一无是处,遭人嫌弃了?”
宴山听她这话虽是埋怨,却句句都在夸赞他,尤其竟说论容貌也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宫中谁不知道宋娘子容貌卓绝,这是在拐着弯的夸自己也容色卓绝么?
宴山虽容色出众,但因他是内侍,即使曾十五岁时就在翰林院承旨身边辅助,他也刻意抱朴守拙,从不让自己经手起草的诏书露出锋芒,只是中规中矩,单留了一个字好的名声。后来又处处在御前颔首低眉,低调少言,外人看着外表是美则美矣,只是如精致的偶人,被驱使的工具罢了。总是缺了些耀眼的神韵。而只有在南歌这里,他才拂尽美玉上被敛住光华的尘灰,笔走龙蛇,文词矍铄,谈古论今,潇洒恣意,气度非凡。
若他不是入了宫为侍,可以想见他必有少年登科,帽簪红花,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风采,也可想见,他若入朝为官,也必有入机登阁,位极人臣,青史留名。
可是,从他幼失怙恃的那时起,他就失去了这一切。即使后来遇到杨东楼,他也只想求一个安稳度日罢了。
他有多好,有多出色,也只有杨东楼窥得了七八,而南歌,却一日复一日的知了全部。
这样世无其一的男子,偏偏对她还有着最温柔的性情,这怎么能不让让南歌在不知不觉就对他爱重到了骨子里。
这一生或许不能与他相伴鸳鸯浴红衣,但她想求一个与他长日并肩窗前,月下同赏,灯下共读的奢望,她愿意丢弃圣上的恩宠,丢弃诞育子嗣,甚至丢弃女子最看重的容貌。只要他不嫌。
“你真的不嫌么?那红斑无法控制,也不知会生在哪里。”南歌忍不住又向他确认了一下。
宴山道:“当真不嫌。你能不以身份看低我,为什么要小看我以貌取人?或者,我若是脸上生了暗斑,你难道就要连永安宫的门都不让我进了?”
南歌听他竟然反问自己,嗔道:“那你错了,我自然会以貌取人,到时定要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就把你赶出去。”
宴山笑道:“那我以后可要学着好生保养才是。”
南歌故作惊奇道:“你保养那么好看做什么?谁不知内侍一旦升了高职,多领了薪俸养的了家眷,就能娶妻纳妾,宫外购置宅邸,眼看着你如今才十七已经做了殿头,升内侍押班还不是早晚的事,就是做副都知甚至都知也有可能。我看你生的这副容貌,再有了资财,怕多少姑娘成群结队的等着呢!”
宴山不知她是试探,只怕她误会自己一味想着享受,失了以后让他在永安宫当差的机会,忙分辨道:“我从未想过这些,我如今薪俸不多,给师父他也执意不收,只能攒着找机会托人给二叔带回去些。你若不信,以后我都给你收着就是。左右我在宫中除了奉养师父终老之外,也就只有一个愿望。”
南歌奇道:“什么愿望?”
宴山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忘了,我以前说过的,想,想来永安宫当差。”
南歌听他这话,再看着他慌张解释心谨慎的样子,内心已是开怀,嘴上犹是不满道:“当差当差,整日惦记着当差,你在御前当差也就罢了,在我这里谁让你当差了?茶都给你端来,吃的也给你端来,连书我都给你抄了,还惦记着当差!你若还放不下当差,就别来这里了!”
宴山只觉得她这两日喜怒无常,不知哪里不小心惹了她就要发一通脾气,但在他心里她自然是怎么做都没有错的,此时也只是赔罪道:“没说对话,这是我的不是了。你若不喜欢听,那我再不提就是。若我只说是来做工可好?”
做工与当差有甚分别,南歌拿他无奈,嗔道:“时辰不早,你早就想回,我也不强留你,快回去吧!”
她放他回去也就算了,还非得再说个他早就想回,宴山实在摸不透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只能再解释道:“若我回的晚了出什么漏子,怕以后少有机会再过来了。”
这句解释南歌似乎还满意些,换了笑脸道:“既如此便快走,下次来时帮我临摹一幅千里江山图,我要做个长轴挂起来。”
千里江山图是副巨卷,况且临摹最难,少说也得三五个月,但这么久仿佛让他觉得有她陪伴的日子也更久长,立时就应了下来:“好。不过明日官家若来我还是先帮你拦了,你说的那个主意就算要做,也要从长计议。或许还有能让你容貌少些毁损的余地。我再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