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吼完这一句,四下俱寂。
癸亥停住了脚步,立在月影斑驳的林隙下,却未回身。变态男子双目圆睁,突出到不可思议的大小。而我,在一切皆静之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袭得手脚冰凉。
迟来的,后知后觉的,恐惧。
他、他是……癸亥。再像步杀,也不是步杀。
我不该……因为他们的相像,就激动到忘掉,他……还是一个抛妻弃子为人执刀只懂杀戮的……冷血机器……没人知道在机器空无一物的心中,是否还有丝毫亲情可言……
我是不是……又犯蠢了……
许久,久到我的身体都僵硬麻木,久到我以为眼前的黑影几乎要化做雕石与夜色融为一体了,癸亥,终是动了。他缓缓转身,迈步,向我走来。夜是冷的,风是冷的,连月华,都是冷的,倾泻在他乌发垂落的肩头,笼着他周身的冷寒之气。
他在我面前立住,高大的身形几乎把我完全遮蔽在黑暗之下,凤眸紧盯着我,目如鹰隼,“你,唤谁。”
极低沉的声音,没有起伏。我脑子一片空白,舌头不听使唤地打绊,“他、他与你长得一、一模一样,只除、除了……眼睛像他娘……他——”
我猛地闭紧了嘴巴。
儿子,对于癸亥这种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血浓于水?可有可无?累赘包袱?还是……
我的脸瞬间苍白。
癸亥眉峰紧皱,又问一边,“谁。”
我咬着唇,一言不发地拼命摇头。
变态倏然回神,伸手扯过我就要走,“呵,毛丫头片子,这是慌不择路胡言乱语起来了,与她较什么真儿,我这便将这麻烦东西妥善处理了!”
寒光闪掣,变态大叫着松手翻滚几圈,癸亥仍盯着我,固执而执着,“谁。”
他的剑尚不及收回,攥在剑柄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我惊诧,却莫名,冷静了下来,“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有儿子的话,您会……”
长剑哐当跌落,他垂着手,犹如脱力了一般。失神自眼底一闪而过,癸亥冷硬的脸上有一瞬的茫然,凤目低垂,喃喃自语,“是个……儿子么……”
滚在一旁的变态忽然倒吸一口凉气,爬起来就跑。癸亥凤目倏凝,拾剑而指。变态尖声高叫,“老身眼昏耳聩,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听——”
尾音消失在一阵诡异的咕噜声中,癸亥挡于我面前,极快地点了那人几处穴位,道,“你曾救我性命,我不会杀你。你知道该如何做。”
又是几声混水的诡异咕噜声,变态也不应声,只呜呜咽咽的直跪在地上磕头。我侧了头去看,隐约瞧见地上一小截血肉模糊的东西,掩唇抽气。癸亥一脚踢开那东西,身形微动便遮了我的视线,低道一声“滚”。那变态爬起便跑,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癸亥回头看我,仍皱着眉,许久,似刻意放轻了声音,道,“莫要怕。”
我怔愣,彻底呆了。
+++++++++++++++++++++++
“公公公公,虽然我答应带您去见他,但您得保证,您得保证绝不会跟他打起来啊!”
癸亥,“…………”
“他打不过公公的,他还受了伤的……更打不过了……公公千万莫要与他……”
癸亥终于开口,“公爹。”
我一愣,立刻激动的小脸通红,从善如流,“嗷嗷~公爹大人!”
哎呀哎呀~所以,这是,这是,认下我这个儿媳妇儿了么!
癸亥扯了路旁的长草,手指翻弄,大步走在前面,这才应我之前的话,“不会打。”
我忙几步追上去,“可我、我怕他先动手,他对您……对您有些误会,万一他真的先动了手了,您肚可撑船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啊……”
癸亥,“…………”
“那个,他……他性子有点儿倔……还有那么点儿认死理……还——”
“我不与他打。”癸亥停了脚步,待我追上,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我。
我忙接过,却是一怔,“草、草蚱蜢?给我的么?”
癸亥闻言亦是一怔,微微垂目,想了片刻,再次伸手折了身旁高草,修长却枯瘦的手指翻转,很快就又编好了一个,递给我。
我恍然,“啊,是要给步杀的么?那现在……他一个,我一个?”
癸亥点头,嗯了一声。
我睁大眼睛,瞧着手中栩栩如生的两只草编蚱蜢,不禁失笑,哎呀,哎呀,我这个公爹简直太可爱了,“可是公爹,步杀瞧着都有二十岁了,早就不是个——”
孩子了……
话未全落,癸亥面色已僵,我忙咽下未出口的。癸亥僵硬地立着,怔愣半晌,凤目失神,“二十一年……当是……二十有一了……”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