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艾伦被问得一愣,没想到柏莎太太会做感情方面的联想,掩饰着心虚否认:“怎么会,我最近都忙着投资种植场和莎莎的事,哪儿有多余的工夫?何况,我暂时也没有很心仪的小姐,您可以笑话我眼光高。”她自我揶揄了一句。
柏莎太太笑道:“您有资格抬高眼光!说真的,知道那些信不是哪位您喜欢的姑娘写来的,我松了一口气,那字迹实在有些糟糕。”说到这里,她微微撇了撇嘴,那是柏莎太太对某件事物不大满意的表现,但她随即又高兴起来,“要我说,怎样您也该娶一位文雅又有才学的女主人,那样的人和您才登对呢!”
“好了,所有的信件我都放在您书房的桌上,快去看吧。”
送走了柏莎太太,艾伦阖上房门准备看信。她猜到了罗丝玛丽一定会再给她写信的,却还是被眼前的数量吓了一跳。
六七个信封垒成了颇有厚度的一小摞,可见她何止是一天一封,恐怕是上午送出一封,见迟迟没有回音,下午又紧跟着写出一封的架势。
艾伦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急事,但还是一封封拆开来大致阅览。罗丝玛丽的头几封信口吻焦躁,说道森先生的人把她丢在旅店后对她不闻不问,其中一个男仆每天下午都会过来看看她在不在,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关押监视的囚犯。
然而从第三天开始,她的语气彻底软化,已经变成全然的哀求了。
她恳求有什么人能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她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感到抱歉,但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到惊惶不安。展开最后两封信,艾伦一下就注意到纸张上被液体泡皱后隆起的痕迹,可见罗丝玛丽是边哭边写下这些话的。
艾伦觉得心口堵得慌,她在沉沉吐出一口气后陷入思索。
她其实没有必要因为罗丝玛丽感到自责,她已经做得够多了,至少替她解决了食宿问题,让她不必再过靠偷窃果腹的可怜生活。可是,女人,归根到底是女人。
如果一位小姐没有良好的出身,那就几乎可以预见她艰难又悲哀的一生了。而她自己呢,就像是远征战场上幸免于难的那个唯一幸存者,是女人这一群体中临阵脱逃的“叛军”,背负着一种逃出生天后却选择作壁上观的负疚感。
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如果我是女人,怎么能对同样身为女性的微弱的呼救声充耳不闻?还是我已经习惯了当一个男人,用洋洋自得又事不关己的倨傲态度去蔑视不如自己强大的另一性别?
这仿佛成了她最大的生命课题,只要她还穿着西服剃着短发,这句自问就永远不会消失。
艾伦沉默地盯着散乱在桌上的几张纸片出神,看纸张的边角在透过窗台吹进室内的微风下翻折,十分钟后,她理了理桌面,抱起外衣出门了。
距离莺庄五英里外的旅店,罗丝玛丽依旧在焦急地踱步。桌上凌乱地堆着廉价墨水笔和纸张,一周前刚买的信封和短笺已经快要见底了——她的信当然不止写给艾伦,还要写给肚子里孩子的父亲,约翰逊大人。
尊贵的爵爷大概不愿意承认和卑贱的女佣有一个孩子,但这至少是一重保障和筹码,并且罗丝玛丽坚定地认为肚子里会是个男孩。
但显然这重保障不太牢靠了——她在抵达小镇的头一天就寄出了信件,可直到现在,半点回音也无。罗丝玛丽怀疑,也许是因为她在信里简略地透露出一点要接近艾伦很困难的意思,这才导致约翰逊再一次把她当成了没有用的弃子。
她铆足了劲想完成自己的任务——探听到艾伦少爷的资产,制造一点丑闻,乃至搅黄雪伦小姐的婚事,任何能让格林兄妹俩焦头烂额的事都算!但与此同时她也清楚地认识到了一点——约翰逊爵爷要抛开她简直太容易了!
她现在远在肯特郡,如果约翰逊爵爷永远也不回信,她要怎么办?
不要说把孩子生下之后了,恐怕等见完了雪伦小姐自己就得滚蛋,她好歹照顾过雪伦那么久,知道她绝不会像艾伦少爷那样好说话!再抱着肚子回伦敦吗?任凭自己百般哭诉,只要约翰逊爵爷说一句不认识她,谁会相信她肚子里怀着未来的爵爷公子?
怎么办?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能把孩子丢去善堂门口了,那她自己呢?富人家不会用她了,跑去底层绅士家里做工,累死累活也只够把肚皮填饱;再回去妓、馆做皮肉生意?罗丝玛丽想到那些年纪又大又粗鲁的单身汉们色眯眯的嘴脸,只觉得不寒而栗,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很早之前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
是以她的焦虑和眼泪倒是没有半点掺假。
只是回到一年前,当她满心为爬上了约翰逊爵爷的床而感到得意,因为获得了一小点优待而在别的女仆面前趾高气昂的时候,是料想不到未来会有如此以泪洗面的日子的。
罗丝玛丽的每一根神经都仿佛爬满了啃啮她的小虫,天气分明不热,浑身的冷汗却让衬衣黏在身上。
直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