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前缘(三)
张汤深深躺进柔软的靠背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张汤已经从这黑漆漆的夜晚和行踪莫测的人群中嗅到阴谋的味道。熊熊燃烧的火把和田胜抖动的眼皮提示他,他很快就会见到这里的女主人。事到临头,张汤反倒安定平静起来,毕竟田胜没有害他的理由。
田胜抬头看着他说:“这里的女主人是长安城除了馆陶公主最富有的女人,我敢说比起馆陶公主,很多男人其实更想结识她。她年轻漂亮有魄力,比男子汉更有胆量,从不以自己高贵的出身为傲,很愿意结交像你这样有才干的年轻人。”
在众多侍女的簇拥下张汤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她身边没有地位相当的男子陪伴,看来她丈夫今晚并不在。侍女素净的衣裙衬托掩映着她的衣裙,让她在闪烁不定的灯花下更显光彩。
那女人先向田蚡道歉,“君侯此行辛苦,麻烦您多来我这儿一趟了。我原本想着亲自去拜访君侯,奈何方才阳信公主①来我这里讨要脂粉裙钗,打扮府中女乐②,我一时走不脱,只好麻烦您来我这儿一趟。”
“是翁主太客气了,您既然有贵客,那我们应该先退避三舍,等到明天天亮甚至明年再来见您。”
她听出田胜对她的怨气,只微微笑着对田胜道:“今天没有什么事比我能看见您更重要了,因为我欠了您一个大恩情。”说完那位风流翁主亮出柔嫩手心中藏着的两枚玉珏,“我们的信物每一次用完就要回收销毁,以免给有心人落下把柄。您当时刚走出这里不久,就被匆忙带到都司空。我看着漫天用来追捕您的火把感到很害怕,万一那里阴冷的气息和狡诈的狱卒蒙骗您,欺哄您掏出所有的财物以避免暂时的困难;如果您不慎中了他们的圈套,那么我们这里所有人,都会因此遭受灭顶之灾。”
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向田胜道谢,反叫田胜生出些许难为情,“您不必对我这样客气,如果我是真的聪明,那我就不会在惊慌失措间把这东西带进都司空,而是扔到我的车轮下立即踩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虽然我在里面遇到许多困难,但在您眼前这位俊杰的帮助下,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田胜将张汤推到翁主面前,“正如您所见,他是一位有才干又有野心的人,我不想他从门客做起,我想他显贵。所以我一走出囚牢就走到您面前,因为我知道您是一位伯乐,能一眼看出谁是千里马。”
翁主笑着对张汤道:“我一见到您,就知道您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因为您身后站着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人。”她姗姗然向他们二人走来,当她走进时,火光闪在她脸上,张汤发现她的美貌像是消融的雪花一样顺着渭水溜走了。在长久的注视中张汤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女人并不像她装扮得那样高贵纯真。
田胜看着那个女人,倒是很难得地用上了谦卑口吻,“翁主这番话真是高抬他,也高抬我了。这里最尊贵的人难道不是您吗?你是淮南王的女儿,高祖的曾孙女,您是真正的皇亲。”
“可是你是皇帝的亲舅舅,王太后的亲弟弟,除此之外,我们汉朝的下一个丞相,对您有着说不尽的歉意和亲情,愿意帮您做很多事情。”刘翁主用温柔粘牙的语调对田胜说话,她的眼波比渭水春日刚刚解冻的水流更有涟漪和柔情,这种风情实在不适宜出现在一位翁主身上。可正是她一举一动间的妩媚,补足了她先天容貌上的不足,令她有了非同小可的魅力。
田胜也抵挡不住她的靠近,只好木讷地听她说话:“承蒙不弃,我愿意为您和您的朋友效劳。我知道您还有在外面还有许多朋友愿意为您献出犬马之劳,而我仅仅只是一个在圣人口中与小人并列的小女子,但请您不要嫌弃这份心意。因为您做了一件既帮了她,又拯救她宾客的大好事,所以她愿意像如姬③对信陵君一样,飞蛾扑火地报答您对她的恩情。”
翁主微微一笑,火光在她双眸轻轻跳跃,张汤觉得她说来的话一定会令自己喜出望外。“我能为您的朋友寻来一个肥缺,皇帝打算改任宁成为内史,他正好缺几个属官,你的这位朋友刚好可以去赴任。”
田胜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宁成任性使威,做人下属时要欺凌他的长官,做人长官整治下属时,就像捆湿柴火一样随意。除了郅都和他兄弟相称,谁都不能和他共事。难道你没听到‘宁见乳虎,无直宁成之怒’吗?您怎么能把张汤派到那么一个人手下去。”
翁主似笑非笑,“正是因此我们才要张汤去。”
“为什么?”
翁主露出一种相当得意的神情,这让她越发不像游走在缥缈巫山中的神女,而像一头狡黠的狐狸。“因为就是我们把他从中尉的位置上拉下来的,我知道他还有很多敌人,如果他不想从内史变成死尸,他一定会好好照料您朋友的。”
田胜完全不敢相信,他确认了一遍真假,“你们?把宁成拉下马?”
“对!”翁主毫不客气向宾客展示她的才华和胆气,“就是我们。我出谋划策,你两个哥哥分别给王太后和皇帝吹风,我们还拉来公主和诸侯王在长安的子弟助威。你想想,不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