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舅太太走后,太太脸色不是很好……”
谢芳华坐在榻上,听着李嬷嬷从正房打听来的消息,面无表情地喔了一声,并不意外,陈氏贪财吝啬,姜氏也不遑多让,这俩人碰到一起,能谈拢才怪。
“太太若真起了这样的心思,恐怕迟早会应下舅太太的条件,大小姐可得早点拿个主意才是,表少爷他……”
李嬷嬷欲言又止,陈荣那个人相貌丑陋不说,人品也差到没法提,这样的一个人,还敢妄想抬自家小姐回去做妾,连她听着都觉得荒谬至极,更别提大小姐本人,也不知太太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硬要把大小姐往火坑里推。
“她不是搭错筋,只不过是想除清大哥掌家之路上的障碍,而我现在恰恰就是那个障碍。”谢芳华抬起头,想冲李嬷嬷笑一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嬷嬷不用担心,初嫁从父,再嫁从己,我不相信,我不点头,她们还能绑着我去陈家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老爷不在了,太太身为您的嫡母,为您操办亲事,那是再正当不过的理由,到时候要真闹起来,光这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您就担不起呀……”李嬷嬷眼角发酸。
谢芳华沉默,呆呆地望着花鸟屏风出神,李嬷嬷说的是实话,就算她并非谢家亲生,陈氏目前也是她名义上的嫡母,孝字如山,陈氏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治她一个不孝之罪,哪怕这借口再荒唐,也不会有人帮她分辨一分。
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强压心神,不想再想这些,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的几日,谢芳华就顾不上这些糟心事了,江苏府那边战事一起,很多难民蜂拥而至,投奔凤阳,带过来的消息也五花八门,将凤阳府闹得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这难民一多,城内局势就变得紧张起来,许多宵小趁机乱窜,偷盗抢砸之事层出不穷,知府大人烦不胜烦,直接下令全城戒严,禁止难民入城。此令一出,那些还在城外的未能入得城门的难民顿时哀嚎遍野,民怨沸腾,在饥饿与酷暑的折磨下,几欲暴动。
这时候,谢海昌之前屯下的粮食就派上了大用场,谢芳华以谢海昌的名义,先后在城内外搭设了十几个粥棚施粥赠药,又让绣娘将布庄里堆积的陈年粗布制成有顶无帷的简易帐篷,分发给城外的难民用来遮阳避暑,众多难民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后来知道她这是在替亡父施粥行善,又纷纷大赞其是至善至孝的大孝女。
这些争相称颂的话传到陈氏和谢芳菲的耳朵里,立刻就变了一个味儿。
“至善至孝的大孝女?我呸!她一个没人要的野种,算哪门子孝女?又是施粥又是送药的,这不明摆着拿咱们家银子替她自己扬名!”说到这陈氏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止不住地肉疼。
十几个粥棚,那得多少银子?那可都是她们谢家的银子!
坐在一旁的谢芳菲紧紧捏着扇柄,脸色十分难看,这本该属于她的扬名机会,却被谢芳华一个人全占了,凭什么?!
“让她嫁给表哥的事,阿娘和舅母商议的如何了?”谢芳菲问得细声细气。
陈氏正指天戳地,骂得口干舌燥,听女儿提起这茬,伸手捞起茶碗猛灌了一大口,才道:“这门亲事行不通,你舅母非要三倍的嫁妆才肯抬她进门。三倍啊!那不得抬走半个谢家!那我可不答应!这些都是你和你哥哥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贴给她当嫁妆!”
三倍?
谢芳菲皱了皱眉,“舅母怎会提出如此荒唐的条件?”
陈氏满腔愤懑,“还不都是她干的好事!原本你舅母答应的好好的,只等选好日子这事儿就算成了,也不知道她跟你表哥说了什么,你表哥从芳园回来就改了主意,死活非要三倍嫁妆才行!”
谢芳菲摇扇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陈氏,“这事儿她知道了?”
陈氏点了点头,又灌了一口茶,正准备再倒一杯,才发现壶已经空了,顿时又火冒三丈,“人呢?都死哪去了?拿着月例养着你们一个个吃白饭的?啊?茶壶空了,都不知道?”
外头候着的仆妇赶紧进来连声告罪。
谢芳菲坐着没动,当着外人,她一向是柔弱无害的模样,“兴许是下头的人一时忙忘了,阿娘不必生气。”
仆妇们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连忙端茶的端茶,送水的送水,陈氏这才算消了气。
等人都下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们娘俩,谢芳菲才道:“这件事何其重要,阿娘行事也该隐秘些才是,这下让她早早知晓了您的打算,依她那性子,恐怕不会乖乖听您安排。”
陈氏冷哼一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可由不得她。她要是真敢不应,我就去官府告她忤逆不孝!”
“话是这么说。”谢芳菲用扇柄敲了敲桌案,提醒道:“但是现在阿爹的印信还在她手里,整个谢家里里外外被她一手把持,就连朱大管事都唯她马首是瞻,眼下又在外头得了个纯孝之名,阿娘就算用孝道压她,恐怕也难以服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