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人(一)
,却算不得是神女。神女爱世人,是宁可自己陨落也要护世人周全,我不如她,也做不到如此。
思量再三,我改了主意,觉得静观其变也还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住进了这座只在顾振堂给的画中看过一眼的宅子。
通灵世家人人都知道,忘川府主叶蔓殊当年血洗了顾家的缥缈堂,斩近百位判官于剑下。这个“当年”也没过去太久,五年罢了。
人间已经改朝换代,可对于长寿的判官来说,五年并不足以抵消他们对我的怒火。
我暗地里自个儿寻思,觉得虽然自蓬莱回来后忘川府主就变成了一个挂名的虚职,四家平时从不与我往来,但肯定还是安了眼线的。
顾振堂来下界来得得明目张胆,我离开下界离得更加明目张胆,这会儿消息应该早就不知道顺着哪一路渠道传遍了。
说不定他们在骂我怎么还活着的同时,也在骂顾振堂是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会让仇人住到自己家旁边。
年轻的通灵世家弟子们之间口耳相传,总说忘川府主叶蔓殊是个冷漠的人,一双眼睛只消看一眼,就如夏日坠冰窟,艳阳落暴雨,而且不光人是冷的,手段也是狠辣的。
因此他们敬畏我,更不敢接近我。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住进去的第一天,就有个弟子只身一人跑来,热情得仿佛早就与我相识。
他就是顾子辛。
如果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些事情,那我一定在他来之前就把大门锁上,这样我们最多只会在后来的某一次猎魂任务里擦肩而过,而不是……
“叶姑娘,我用一个故事,换你这……”他抬头看了一眼匾额,“‘雨荷堂’的一杯茶,如何?”
我赶不走他,只好用一把来的路上买的便宜茶叶泡了水,打算随便糊弄一下混过去。
他要说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故事的主人公是个被家族外放的少年,弟子需在外历练十余年才能回来掌管事务。这少年运气不好,刚出门就被偷光了钱财,往后时常饥一顿饱一顿。
在他倒霉到了极点的时候,有人递给他一块令牌,给了他一份小差事。
少年十分努力,很快得到了东家的赏识,一路高升,可有一天他突然请辞,在旁人各种无端的猜测中,只身离开中都,去了一座偏僻的小城定居。
“很寻常的一个故事。”我冷漠地点评,“许多商贾之家培养弟子的手段都是这样。”
“我并未说过这个少年的家族经商。”他盯着我。
“文人士子饱读诗书,家中常设私塾;将士奋战沙场,雄韬伟略在天地之间;阴阳堪舆之术大隐隐于市,不需要过多抛头露面;只有商贾之家的弟子要时刻洞悉人间变化,这种敏锐必须靠常年游历博闻才锻炼得出来,你说这少年的家族要求弟子外出历练十余年才能回去掌管事务,我自然会由此判断。”我面不改色,反问他,“顾二少爷,我说的对吗?”
他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一阵,倏然展颜笑道:“叶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我把话送还回去,“你也不差。”
那杯用随便找的杯子装的随便找的茶叶泡的水,顾子辛只喝了一口就没再动过了。我想想觉得也是,高门大户里锦衣玉食喂养出来的少爷,怎么会喜欢这种平民的食物?
“温、秦、顾、齐。”顾子辛忽然说道,“叶姑娘没有猜错,我说的这位确实是判官齐家的弟子。”
我一挑眉。
“四个通灵世家在人间的身份各不相同,也是为了更好地相互配合,毕竟下界的那些东西超出了中界的规则,在人间是不通用的。”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意无意看了眼窗外,“叶姑娘退出堂会都已经二十年了,没想到对四家有关的事务还是了如指掌。”
我决定把之前对他缺心眼的评价收回来。小伙子心思深沉,胆子也挺大,刺探军情直接就敢上敌方总营里来了!
不过这么一个言语中处处挖坑的人,声音倒是温和好听,像吹暖积雪的春风一般,听起来分外舒服。
他落下最后一个字音调的那一刻,天边也收起了最后一缕亮光,他点到为止,没有继续和我耗的打算,起身向我告辞。
端的是一派谦和模样,礼数周全。
青年本来都走到门边了,又折回来,我靠在门边,看着他端起茶杯,把廉价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对我笑道:“多谢叶姑娘今天的这杯茶,渣多味苦,恰如这人间大多数人的前半生。我很喜欢。”
我忽然又觉得他可能是心眼子太多,分给脑子的就不够用了,以至于味觉都开始错乱了。
门口没有等着的轿子或是马车,青年摇着扇子走出大门,忽然在门口停下,又一次转身挥手和我道别:“顾家府邸在十里街,离这里不算太远,叶姑娘若是得了空,也可以来坐坐。”
去哪儿?去仇家的老巢里做客?等着一帮愤然的年轻弟子